“我这个媳妇啊就是个不爱说话的。”
大队长眸光闪烁,客气地问道,“不知道宋知青外公外婆家是苏城哪的,说不定还真离我周芸娘家不远呢。”
其实他没去过周芸的娘家,他所能知道的,也只是知青下放来的资料。
他知道周芸是苏城人,独生女,无父无母。
但是周芸为什么下乡,家里还有什么亲人,以前的家世如何,他是一无所知。
周芸不会说,他问了周芸也不会说。
宋银珠扭头,看着虚伪的大队长,笑意不达眼底:“东城区的木桂坊,巷口有棵百年的桂花树,每到桂花飘香的季节,半个苏城都能闻到木桂坊的桂花香。”
木桂坊,那是苏城最有名的地方,整个坊住着的大半都是姓周的族人。
周芸之所以姓周,是因为她随母姓。她的父亲是逃荒来的孤儿,后入赘周家,才在木桂坊落脚的。
这些都是蒋碧城查到的,可能连大队长都不知道自已老丈人是入赘周家的。
“哦。”
大队长装模作样沉思片刻摇头,“那和我媳妇家不是一起的,我媳妇家在南园区桂花巷。”
宋银珠笑:“是啊,一个东一个南,差的有点远呢。”
蒋碧城问:“大队长去过苏城?”
“没去过。”
大队长端起茶杯,装模作样地晃了晃,目光沉沉地看着里面的茶叶浮浮沉沉。
“我媳妇嫁给我没几天,岳母就去世了。苏城除了一处老宅子,也没什么亲人在了。”
大队长已经按耐不住,开始端茶送客,再留也不适合。
已经准备走的蒋碧城并没有立即告辞,而是很感兴趣地问道:“岳母去世,大队长都没去吊唁吗?
既然周知青在苏城都没有亲人了,那是不是说周知青是独生女?也不知道周知青母亲的身后事是谁操办的,人死如灯灭,大队长枉为人婿啊。”
大队长没想到蒋碧城会指着他脸骂,一张脸顿时发青发白,怒意涌上心头。
可是他知道蒋碧城骂的没错,母亲去世,独生女是唯一的后人,不到场怎么都说不过去。
可那时候他哪敢去苏城,他怕去了苏城周芸不回来,也怕去了苏城自已回不来。
独生女母亲去世都不回去,这件事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
大队长虚伪了一辈子,被人揭下面皮的这一刻,还是有些坐不住。
只能强笑着解释:“那段日子刚好大雨连天,又赶上春种,是我的错,没让媳妇回去送送岳母。好在周家在苏城是大户,族里的子孙个个出息,岳母的身后事有族里子孙在,办的十分妥当。”
大队长没说的是,当初周芸母亲去世,身后事确实是族里给办的。摔盆打帆,都是族里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事后族里给周芸写了信,把这不孝女给骂了一顿,也告诉周芸,族里已经将那个孤儿承继到她父母名下。
她父母留下的一处小宅子,也由族里做主,给了她这个承继过来的弟弟。
母亲死后周芸万念俱灰,收到族里寄来的信后,她已经哭干了眼泪。
那个孤儿她是知道的,比她小两岁,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小时候,母亲心善,常常把他接回来照顾,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她家吃住。
父亲病重的时候,族里也劝过,让父母认下这个孩子,继承家里的香火。
当时父亲是拒绝的,父亲说他可以养这个孩子,但是不会把属于周芸的东西给别人。
周芸家不过是普通人家,最值钱的就是父母留下来的那处宅子。
宅子不大,不过是五六间瓦房,加个不大的小院子。
可是周芸出生成长的地方,承载着她所有美好的回忆。
她是独生女,原本是不用下乡的。
是自已没脑子,上了同学的当,带着她所谓的朋友来家里玩,被人偷拿了家里的户口给她报了名。
现在,她的父母都不在了,连房子都给了别人。她已经没有了后路,活着还不如死了。
可周芸不甘心,她不甘心。
直到两口子离开大队长家,周芸再没出现过。
路上蒋碧城问宋银珠:“媳妇,这个周芸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宋银珠摇头,“但是我总觉得她很熟悉。”
她原本就不是原主,获得的记忆也是碎片似得,很多事情都模糊了。
关于苏城,那更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蒋碧城:“周芸家和你外婆家不在一起吗?”
“在一起。”
宋银珠停下脚步:“南园区的桂花巷和东城区的木桂坊其实就是一个地方,解放前叫木桂坊,解放后重新划了片区,改成了桂花巷。只有老苏城人才知道,解放后去苏城的人只知道桂花巷,不知道木桂坊。”
她当时当着大队长故意说木桂坊,也有试探周芸,防着大队长的意思。
她知道,她们说话周芸能听见。
厨房的灯光昏暗,却能看见周芸的身影在灯光下摇曳,投在屋檐前。
出了村子,脚下的路越发的崎岖不平。
蒋碧城拉着宋银珠的手,一步一步带着她慢慢走向他们的家。
“蒋碧城。”
宋银珠停下脚步,轻声问:“真的能把大队长给送进去吗?”
她知道要想救周芸出苦海,必须得把大队长送进去。
不然,周芸逃不出来。
“可以。”
蒋碧城一手拉着宋银珠的手,一手半拥着她在怀里,在她耳边轻语。
“今天下午我给舅舅打了电话,舅舅说,到时候让我们把周芸带去部队。”
“真的?”
宋银珠紧紧抓住蒋碧城的胳膊,“舅舅真这么说?”
“嗯。”
蒋碧城叹了口气,拥着宋银珠继续往前走,“舅舅说,他是你的舅舅,也是周芸的舅舅。既然周芸在苏城已经没有家了,那就去部队,有舅舅在地方就有你们姐弟四个的家。”
“可是……可是……”
宋银珠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一般,半天她才出声,“你去给舅舅打电话为什么不带上我呢?”
她也想给舅舅打电话,想知道这辈子的舅舅是她上辈子的舅舅吗?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可是宋银珠还是偷偷期盼着。
在这里,她一直觉得自已是孤身一个人,虽然有朱殷和蒋碧城陪着,可她还是害怕。
如果舅舅是她前世的舅舅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