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满天的阴云。
蒋七奶奶的棺木和蒋七爷爷合葬，老两口十几年后又聚在了一起。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大雨。
哗啦啦的雨冲散了刚刚熄火的纸烟，冲散了水沟里的污痕。
蒋碧城用手撑着衣服，给宋银珠护出一方天地，两个人拔腿一起往家跑。
蒋碧城作为孙子跟着蒋大城兄弟一起戴孝，给老人送葬。下葬后，他不需要跟着蒋大城他们一起跨门槛，准备回家再换掉孝服孝鞋。
准备回家的宋银珠和蒋碧城被赵敏喊回去，两人在赵敏家洗澡洗头，等他们洗好才轮到蒋青城和蒋娇娇，然后是赵敏和蒋云旺。
“等会去你大伯家吃了饭，就可以回去了。”
赵敏见宋银珠的头发还在滴水，找了条干毛巾细心地帮着宋银珠把发丝一缕一缕擦干。
“回头，就是守七的时候来吃饭就行。你们这几天也累的不轻，吃完饭就回去，听见没有。”
赵敏最后两句话是特意叮嘱大儿子的，对于大儿子大儿媳妇这几天的表现，她是欣慰的，也是心疼的。
“妈，我等会就要走。”
赵敏：“去哪？”
“走？”一旁的蒋青城扬声问道，“大哥你要去哪？回部队吗？”
蒋碧城大手落在宋银珠的肩头，轻轻在她后脖颈捏了捏。
“我接了任务，要去京城一趟，大概前后十天左右。”
原本他是准备好好和大家说一声，在家里再待两天走的。
谁知道刚好赶上蒋七奶奶去世，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他现在再不走，就要耽误人员的押解行动。
赵敏没想到蒋碧城这么快就要走，她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一时语塞。
说什么？
儿子是军人，他有任务，能送老人最后一程已经很难得了。
“那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照面脚步刚动，被蒋碧城一把拉住：“妈，不用了，我现在就要走，时间来不及了。”
蒋碧城看向宋银珠，“银珠，你送我去村口，有车来接我。”
扭头，蒋碧城又对着赵敏和蒋云旺道，“五叔，妈，我先走了，银珠在家就拜托你们帮忙照看着点。”
蒋云旺刚刚洗澡出来，闻言急道：“怎么这么赶，让你妈给你做点吃的路上带着。”
蒋碧城摆手：“来不及了，我现在就要走。”
赵敏看着儿子，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时哽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来。
蒋碧城已经不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他现在有妻子有家庭，也有了需要说话商量的人。
目送儿子儿媳妇出了门，赵敏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蒋云旺走过来，给媳妇递了个毛巾：“儿子去部队，你哭啥。”
“你管我哭啥。”
赵敏拿着毛巾抹了泪，一把摔回丈夫的怀里，“我看银珠这几天都瘦了，回头吃了饭，把家里的鸡杀了，给她补补。”
其实鸡确实是准备杀的，好给几个孩子补补，只是没想到大儿子走的太急，吃不上了。
蒋娇娇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娇嗔道：“妈，我也瘦了，你怎么不说给我补补。”
蒋青城忙喊：“还有我，我也瘦了。”
“补，都补。”
儿子要走的那口郁气好像一下被冲散了：“我现在就去杀鸡炖上，不然到晚上炖不烂。”
来接蒋碧城的车就停在村东口，从蒋云旺家出来，不过走了十几步就看见站在车前东张西望的赵元。
“蒋碧城。”
赵元拼命的挥手，深怕蒋碧城看不见他，“这，我在这。”
蒋碧城看也不看赵元，低声对宋银珠叮嘱：“你一个人要是住家里害怕，就找娇娇或者朱殷来陪你，或者叫周芸也行”
宋银珠气他临走才说，白了他一眼：“找娇娇和周芸我们就不害怕了。”
找朱殷来陪，人家新婚小夫妻分开睡？这说的是什么话吗。
“要不你回去收拾收拾，我送你去二奶奶家住一段时间。”
蒋碧城抬手，蒋宋银珠腮边的碎发别在耳后，“这次我是接了特别任务，等任务结束，我来接你去随军。”
“你不需要先去部队吗？”
“暂时还不清楚，如果先去部队的话，我也会想办法请假回来接你。”
说着，蒋碧城捏了捏宋银珠的脸，“我走了，等我来接你，有事就找五叔和妈，或者找蒋大城也行。”
时间不等人，千言万语只能放在心里，等下回回来再说。
宋银珠看着蒋碧城上车，跟着车跑了几步，看着车渐渐远去。
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突然缺失了一块。
“你站在这里想做望夫石啊。”
身后传来朱殷的声音，“走，等会要吃饭了，我们去吃饭。”
宋银珠还在张望，朱殷上前一把挎住宋银珠的胳膊，把她往家里带：“晚上我们去找周芸姐，一起去你家睡。”
她们都想接周芸回家住，只是周芸说，等等。
宋银珠和朱殷都知道她等什么，周芸在等赵长松，她肯定有话想问赵长松，只有把心里的结解开，她才能放过自已。
赵长松还没回来，周芸就在赵家住着。
蒋七奶奶去世，周芸来了两趟，一次是去世当天，周芸来给蒋七奶奶烧纸。一次是吊唁当天，她来吃席。
过后，朱殷偷偷去翻账本，看到周芸登账的名字是她自已的的名字。这在村里，是绝无仅有的一件事，谁家登账的时候也不能写女人的名字。
嫁人的写男人名字，没嫁人的写父亲，没父亲的写家里兄弟。
可这些周芸都没有，她就让人写了自已的名字。
大家都知道周芸的经历，想说点什么也张不开嘴，后来蒋大城过来说，就写周芸的名字。
周芸送的帛金是五块钱，这是账本上最大的帛金，和蒋碧城并列第一。
听到朱殷提周芸，宋银珠的心思暂时从蒋碧城身上收了回来。
反正蒋碧城只是出任务，回头还来接她，也没到那种生离死别的时候。
她扭过头看朱殷：“你晚上和我睡，十三能让？”
朱殷顿时羞红了脸，伸手掐了宋银珠一把：“说什么呢，奶奶去世孙子是要守孝的。”
现在没过去那么多规矩，但是起码要守七七四十九天的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