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日的晨雾未散,霁州城外的荒山忽起百盏孔明灯。灯影掠过乱葬岗的残碑时,最末那盏灯绳猝然断裂,坠入无名坟冢。守墓人掘开浮土,灯架上竟缠着具女尸——她的西肢被九色丝线悬吊成“大”字形,心口钉着半卷泛黄经幡,经文朱砂混着冰晶,在枯骨上凝成“赦罪”二字。
结案后的第三日,五人聚在城南茶楼歇脚。沈知微捏着块桂花糕,指尖无意识地银铃:“九皇子别院的琉璃瓦,与金玉轩傀儡的眼珠釉色一致。”
林照水斟茶的手顿了顿,药囊滑落几粒艾草籽:“那日官窑毒釉遇血显字时……我闻到药王谷禁地的焚香气。”
檐角忽地掠过信鸽,顾闻钟袖中暗箭击落绑在鸽腿的密函。展开竟是半张空白宣纸,裴昭的红缨枪挑起纸页对着日光一照——暗纹竟是靖远侯府的青鸾图腾!
乱葬岗阴风卷起经幡碎片,苏砚辞的判官笔挑开女尸衣襟。琉璃镜片映出她肋下的靛蓝刺青:“南疆祭司的‘锁魂印’,但纹路被改成了工部水闸纹。”他忽然劈开女尸左手假指甲,夹层暗格滚出颗琉璃珠——与官窑瓷俑眼珠如出一辙。
“死者柳如絮,霁州绣庄老板娘。”林照水银针探入其咽喉,“舌根被烙铁烫毁,死前遭受过逼供。”她掀开经幡背面,浸过药液的绢布显出血色舆图,“这是二十年前废弃的运河旧道,但标注的水位刻度……”
沈知微的缠金软剑劈开坟头槐树,树洞中藏着个青铜匣。匣内三百枚带孔铜钱串成幡铃,每枚钱孔穿着根婴儿脐带。“漕帮的‘买路钱’升级了。”她扯断脐带轻嗅,“混着雷公藤汁……他们在警告知情者闭口。”
山腰破庙突然传出木鱼声。裴昭的红缨枪刺穿蛛网密布的门扉,枪尖挑起个正在诵经的老僧——他的袈裟下摆沾着靛蓝釉料,手腕佛珠竟是用官窑瓷片打磨而成!
“大师的《往生咒》唱错了第三节。”顾闻钟的千机匣弹出铜铃,音波震落佛龛后的暗门,“这木鱼芯藏着青铜齿轮……与宫城水闸的机括纹路一致!”
暗室内七十二盏长明灯骤亮,照见墙壁上的人皮经卷。苏砚辞的判官笔划过经文,琉璃镜片映出夹层的金丝:“这是用墨髓蛊丝织就的运河布防图,遇热会显形。”
地底忽起震动,长明灯油泼洒成火蛇。裴昭的枪尖扫灭火焰时,林照水己撬开地砖——下方竟埋着具青铜棺椁,棺面刻满与九皇子医案相同的脉象图!
撬棺的铜器摩擦声让沈知微想起儿时被囚的雨夜。绑匪曾逼她在佛前破译账册,木鱼声混着雷声烙进骨髓……而今棺内飘出的沉水香气,与那夜佛龛前的供香一模一样。
顾闻钟触摸青铜棺上的齿轮纹路,父亲临终前挣扎绘制的机关图骤然清晰。那些被鲜血模糊的线条,竟与棺内暗藏的九连环锁完美契合……
棺盖掀开的刹那,三百支淬毒弩箭破空而至。裴昭旋身舞枪成盾,箭矢钉入枪杆爆出靛蓝毒雾。苏砚辞闭目听风辨位,判官笔疾点西壁烛台——火光折射出丝线轨迹,沈知微的软剑应声斩断机关枢纽!
棺内女尸突然坐起,双手掐向林照水脖颈。顾闻钟的千机匣弹出铁蒺藜击碎其关节,却见尸身胸腔弹开暗格——半枚虎符躺在血玉匣中,符纹与裴昭父亲的调兵符严丝合扣!
“这不是尸体……是活人傀儡!”林照水银针刺入傀儡耳后,挑出根带血的青铜丝,“经脉被丝线替代,至少控了十年!”
暗处忽有埙声呜咽,傀儡眼窝爆出赤链蛇群。裴昭的枪尖钉住蛇王七寸时,沈知微己循声劈开佛龛——藏经筒内滚出卷泛黄婚书,新郎姓名赫然是二十年前暴毙的靖远侯!
暮色染红荒山时,五人立在青铜棺旁。苏砚辞将虎符残片浸入毒血,浮现的暗纹指向九皇子别院后山。林照水焚尽人皮经卷,灰烬中显出的南疆文字译作“替命”——与药王谷禁术残卷的批注如出一辙。
顾闻钟棺内齿轮,突然想起父亲屠城前夜的呢喃:“青铜无罪,人心铸孽……”
子夜暴雨中,裴昭独坐坟冢。她将父亲残破的护心镜沉入棺椁,却见镜面映出副将的身影——那本该化作白骨的人,此刻正在九皇子别院,为琉璃瓦涂抹靛蓝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