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梆子声像把生锈的刀，将夜色锯成两截。林砚攥着冰凉的虎符，护城河的水汽在他睫毛上凝成霜。对岸菜市口的牌楼下，母亲单薄的素衣在囚车里晃成一片雪色，发间那支桃木簪正是他十岁时刻的。
"砚哥儿..."苏明璃按住渗血的肩头，苍白的唇色在月光下泛青，"那虎符是诱饵。"她突然扯断颈间红绳，双鱼玉珏在掌心裂成两半，"拿去换人。"
林砚盯着玉珏内层的鎏金纹路——那分明是镇北军虎符的阴刻纹。河面突然炸开数道水柱，绿靴人从画舫跃出时，陈禹的笑声混着铁链哗响："孝子解药，逆臣虎符，林兄选哪个？"
囚车里的妇人突然抬头。林砚从未见过母亲这样的眼神，像淬火的刀锋劈开暮色："砚儿，你爹的《塞下曲》可还记得？"沙哑的嗓音惊起寒鸦，最后一个字突然化作尖啸。铁链应声而断的瞬间，林母袖中飞出三枚铜钱，正中刽子手咽喉。
"北疆十二卫听令！"妇人撕开素衣露出玄铁软甲，肩头狼头刺青在火光中狰狞，"擒逆贼！"
陈禹的画舫突然倾斜，船舱炸开的碎木里冲出十二名戴青铜面具的黑影。林砚认出他们腰间悬的雁翎刀——那刀柄缠丝手法与父亲书箱暗格里的旧刀如出一辙。
"阿姐！"为首的将领劈开囚车铁锁，面具下传来金石之声，"末将来迟了！"林砚如遭雷击。他想起七岁那年的雨夜，母亲在油灯下缝补战袍，哼的正是镇北军祭旗的《破阵谣》。
绿靴人结成的蛇形阵被玄铁卫冲散，陈禹却趁机掠至林母身后："岳将军，您可认得此物？"他手中高举的海棠石镇纸突然裂开，露出半枚染血的青铜钥匙。
林母身形骤僵："兵械库的...不可能！"玄铁卫的阵型出现刹那混乱。陈禹的匕首抵住她后心："三年前您用这把钥匙锁住北狄王首级时，可曾想过..."
苏明璃的袖箭破空而至，陈禹侧身闪避时，林砚己扑到母亲身前。镇纸钥匙插入他掌心，鲜血滴在虎符纹路间，竟发出诡异的共鸣声。河底忽然传来闷响，十二道水柱托起个铸铁匣，匣面浮刻的北疆舆图正与虎符严丝合缝。
"原来如此。"林母咳出黑血，指尖抚过儿子染血的脸，"你爹把真虎符铸进了护城河底。"她突然抓住林砚手腕往铁匣按去，"记住，北疆的雪是热的..."
陈禹的匕首穿透妇人胸膛时，林砚的虎符也嵌进铁匣锁眼。震耳欲聋的机括声中，十二玄铁卫突然调转刀锋，雁翎刀齐齐插入自己心口。喷涌的鲜血汇成溪流，沿着舆图上标注的关隘蜿蜒。
"不——！"林砚的嘶吼惊散漫天寒鸦。铁匣轰然开启的瞬间，苏明璃的银针封住他七处大穴："虎符认主，莫让血冷了！"
匣中滚出的不是兵符，而是半卷焦黄的《塞下曲》残谱。林母染血的手指最后划过曲谱上的批注，那是林父的字迹："...十二卫非兵，乃民心所向..."
卯时的晨光刺破云层时，菜市口青石板上淌着十二条血河。陈禹盯着手中碎裂的假虎符，突然癫狂大笑："好个岳红缨！竟用十二忠魂养了场空城计！"他踹翻燃烧的囚车，火星溅到林砚手中的残谱，"令堂倒是给你留了好遗物。"
林砚机械地翻过残谱背面，凝固的血渍下显出父亲未写完的绝笔："...漕运亏空实为军饷转运，兵部与陈氏..."最后的墨迹被水渍晕开，像北疆终年不化的雪。
"小心！"苏明璃的惊呼与破风声同时抵达。陈禹的柳叶镖被翡翠镯子弹开的瞬间，对岸城楼突然竖起黑底金纹旗——那是本该镇守落雁峡的镇北军帅旗。
玄铁卫的尸体突然抽搐起来，心口绽开的血肉里爬出赤色蛊虫。林母的尸身迅速腐化，露出森森白骨上刻的密文："...身死魂守，见蛊即焚..."
苏明璃掷出的火折子点燃血河，烈焰中浮起张焦黑的北疆布防图。林砚在浓烟里看见母亲最后的笑容，她干裂的唇形还在重复："...北疆的雪是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