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墙外飘着细密的雨丝，沈知予握着温热的马克杯站在云栖画室二楼。远处江面上渡轮拉响汽笛，惊起白鹭掠过灰蒙蒙的天际线。她习惯性地用拇指杯沿缺口——这是美院毕业那年从跳蚤市场淘的，杯身手绘的鸢尾花早己斑驳。
"知予姐，展馆平面图传过来了。"
实习生小雨举着平板电脑跑上旋转楼梯，帆布鞋在铁艺台阶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沈知予转身时，腕间银镯撞在铸铁栏杆上，发出空荡荡的回音。
"谢主任说要增加红色主题区。"小雨指着图纸上新划出的区域，"这里原本规划的艺术装置可能要撤掉。"
沈知予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被圈出的位置正是她设计的"临江记忆"光影互动区，三十米长的曲面投影墙将呈现老城拆迁前的街景。雨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她眼底折射出细碎的光："什么时候改的方案？"
"昨天深夜的会议。"林棠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穿着香云纱旗袍的女人端着青瓷茶盘款款而上，鬓角银丝在落地灯下泛着珍珠光泽："文化局要配合新城开发做宣传，你该知道谢景淮的作风。"
画室里突然灌进穿堂风，吹散了沈知予铺在长案上的设计草图。泛黄的硫酸纸上，她用靛青色钢笔勾勒着临江老码头的铁艺拱门——那座即将被拆除的百年地标。
茶室水沸声惊醒了沈知予的恍惚。
她望着对面正在沏茶的男人，他挽袖时露出的铂金袖扣刻着谢氏家徽：缠枝莲纹环绕的篆体"慎"字。三年前在临江美院讲座后台，她曾用画笔临摹过这枚纹样。
"沈小姐似乎对我的袖扣很感兴趣？"谢景淮将茶盏推到她面前，白毫银针在龙泉青瓷里舒展如新月。
"只是想起《营造法式》里的莲纹图样。"沈知予垂眸避开他的视线，茶汤倒影里晃动着窗外竹影，"谢主任非要约在云栖茶室，应该不只是谈展位调整？"
男人指节在紫檀桌面轻叩，节奏与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重合。这是纺织厂旧仓库改造的复合空间，他们头顶的钢梁还留着七十年代的生产标语。
"市里要打造红色文旅新名片。"他抽出文件袋里的照片推过来，"沈小姐三年前的《故城》系列，倒是很契合主题。"
沈知予的指甲掐进掌心。照片上是她在巴黎获奖的水墨组画，其中《暮雪》正描绘了国营纺织厂的雪夜——画面右下角隐约可见戴红袖章的少年背影。
"那些画..."她喉咙发紧，"己经不在我手里了。"
"但巡展授权还在。"谢景淮端起茶盏时，热气模糊了金丝眼镜后的眼神，"作为策展人，你应该明白政治正确的必要性。"
画室顶灯突然熄灭时，沈知予正蹲在库房整理旧画框。樟木箱里翻出的牛皮纸信封让她浑身冰凉，泛黄的照片上，十五岁的弟弟被两个警察按在纺织厂斑驳的红砖墙前。
"知予？"林棠举着应急灯过来，"变电箱跳闸了，己经叫人..."
话音戛然而止。灯光扫过照片背面褪色的字迹：2009.12.24，临江纺织厂纵火案嫌疑人沈知行。
"当年那个纵火案..."林棠的声音有些发抖，"你说家人都去世了..."
沈知予将照片塞回信封，铁皮锁扣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声响。她摸黑走到窗前，雨幕中的纺织厂旧址像头沉默的巨兽。十年前那场大火烧毁了半个厂区，也带走了在值班室加班的父母。
"知行不是纵火犯。"她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那天晚上他去找爸妈，看见..."
惊雷炸响，闪电瞬间照亮画室。沈知予突然僵住——雨中隐约有人影站在街角梧桐树下，黑色伞面下闪过金属冷光。那是谢景淮的秘书，上周在市政规划会上见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