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的光圈里,雨丝在玻璃窗上织成细密的银网。沈知予看着街角那道黑影消失在雨幕中,指尖无意识地着腕间银镯——那是母亲生前最后的作品,熔铸了纺织厂报废的细银丝。
"要报警吗?"林棠攥着照片的手在发抖。
沈知予摇头,从工具箱底层抽出牛皮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张烧焦的工牌,塑封膜下还能辨认出"临江纺织厂第三车间"的字样。十年前消防员从废墟里递给她这个时,曾说火场温度高得熔化了钢筋。
"叮——"
手机在画案上震响,陌生号码发来彩信。沈知予点开的瞬间,青瓷茶盏从指间跌落,在橡木地板上摔成七瓣新月。照片上是谢景淮的侧影,他站在市政档案馆的胶片扫描仪前,手里拿着纺织厂当年的消防验收报告。
"怎么了?"林棠捡起碎片时,发现沈知予正盯着自己无名指的旧戒指出神。戒圈内侧的"XY"刻痕被得发亮,像道永不结痂的伤口。
***
2009年的初雪落得格外早。十六岁的沈知予攥着月考成绩单跑过纺织厂家属院时,铁艺路灯刚亮起昏黄的光。她哈着白气在锅炉房后墙停下,水泥墙上用粉笔画着的莲花纹样被积雪覆盖了一半——这是她和弟弟约定的暗号。
"姐!"沈知行从废料堆后探出头,棉袄袖口露出青紫的淤痕。
沈知予把捂在怀里的烤红薯塞给他:"王主任又打你了?"
"今天卸货时弄脏了谢书记儿子的书包。"少年啃着红薯,热气糊在眼镜片上,"不过我把他的作业本藏进锅炉房了,明天升学考试..."
惊雷般的爆炸声打断了话音。沈知予永远记得那个瞬间——橙红的火舌从三车间窗口窜出,将雪夜撕成碎片。她被人群推搡着跌坐在雪地里,看着父母值班的那栋楼在火光中坍塌成焦黑的骨架。
***
"沈小姐?"
茶艺师的声音将沈知予拽回现实。她这才发现指甲己经掐破掌心,血珠正顺着紫檀木纹渗进茶席。对面谢景淮的袖扣在宫灯下泛着冷光,那枚莲纹家徽与记忆里锅炉房墙上的粉笔画渐渐重合。
"看来我们都需要冷静。"谢景淮起身扣好西装扣,阴影笼罩住她发颤的肩膀,"明天十点,市档案馆见。"
玻璃门合拢时带进一阵穿堂风,吹散了案上的展览策划书。沈知予弯腰去捡,突然看见谢景淮的茶杯下压着张泛黄的票据——2009年12月24日,临江至北京的动车票根,乘车人姓名被水渍晕染,仍能辨认出"谢振声"三个字。
那是谢景淮父亲的名字。
***
子夜时分,沈知予蜷缩在画室阁楼的旧沙发上。笔记本电脑幽蓝的光映着墙上的老照片:父母穿着靛蓝色工装站在纺织厂门前,背后的横幅写着"欢迎市领导视察工作"。站在人群C位的年轻干部眉眼清俊,臂弯里抱着个穿小西装的男孩——那是二十年前的谢振声与谢景淮。
手机在抱枕下震动,陌生号码发来新消息:「想知道谢家为什么插手画展,明早九点码头见。」
沈知予抓起素描本冲出画室时,秋雨己经转为淅沥的冷雨。她沿着青砖巷跑向渡轮码头,帆布鞋踩碎的水洼里倒映着凌晨三点的霓虹。当年纵火案发生后,弟弟就是在这里被戴上手铐。
"沈小姐果然守信。"
穿连帽衫的男人从集装箱后转出,口罩上沿的疤痕延伸到眉骨。他递来的文件袋散发着霉味,封口火漆印着模糊的莲花纹样。
"谢书记当年负责纺织厂改制,这是火灾前三个月的安全检查记录。"男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你父母值班那晚,三车间的消防栓..."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夜幕。两道雪亮的车灯穿透雨幕,沈知予抬手遮眼的瞬间,男人突然将她推向码头边缘。文件袋落入江水的扑通声与渡轮汽笛同时响起,她抓住生锈的铁链回头时,只看见黑色轿车消失在集装箱迷宫深处。
***
晨雾漫过江面时,沈知予浑身湿透地回到云栖画室。林棠正在给她的手机充电,二十三个未接来电在屏幕上连成猩红的锁链。
"谢主任的秘书来送过请柬。"林棠将鎏金信封放在她颤抖的掌心,"今晚的慈善拍卖会,指名要你带《暮雪》参展。"
沈知予扯开信封,烫金请柬上的茶渍晕染了地址——临江国际会展中心A厅,正是当年纺织厂旧址。她翻开拍卖图录的手突然顿住,第17号拍品照片上,《暮雪》右下角原本模糊的少年背影,被人用朱砂补上了清晰的侧脸。
那是十五岁的沈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