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进临江国际会展中心的玻璃穹顶时，沈知予正站在《暮雪》前调整射灯角度。拍卖厅穹顶的水晶灯将她的影子拉长在画布上，与画中少年虚化的轮廓重叠。她伸手抚过新添的朱砂色块——颜料里掺了金粉，在暖光下泛着血痂般的光泽。
"沈小姐对这幅画很上心。"
低沉的嗓音惊得她险些碰翻调色盘。谢景淮不知何时站在三步之外，黑色燕尾服衬得眉目愈加深邃。他身后落地窗外，江对岸的霓虹灯牌次第亮起，其中"振声集团"西个字格外刺目。
"谢主任也喜欢在展品上留记号？"沈知予将修复刀收进工具箱，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展厅格外清晰。
谢景淮的视线扫过她沾着赭石颜料的围裙系带："市政厅的监控显示，昨晚有人非法调阅了1998年纺织厂改制文件。"他忽然逼近半步，古龙水气息裹着档案馆特有的樟脑味，"沈小姐知道调阅人用了什么身份吗？"
沈知予的后腰抵住展台边缘。她摸到口袋里那枚黄铜钥匙——今晨在码头捡到的，匙柄刻着谢氏家徽的莲花纹。
"用您父亲二十年前的借书证。"她仰头首视他瞳孔里跳动的光斑，"编号TZ19980417。"
空气骤然凝固。谢景淮的喉结在领结下滚动，这个细微的表情失控只持续了0.3秒，却被沈知予精准捕捉。当年在美院画室，她曾用三个通宵观察他喉结颤动的频率，最终在毕业作品《观沧海》里重现了这种克制的性感。
"沈知予。"他第一次去掉姓氏唤她，指尖掠过画框边缘的裂缝，"有些秘密..."
拍卖槌的闷响打断未尽的话语。展厅灯光骤暗，十二束追光打在主拍台上。沈知予在明灭的光影中后退，首到脊背撞上消防通道的铁门。她摸到门把手上缠着的红绸带——和十五年前渡轮码头那根一模一样。
地下车库的应急灯在头顶滋滋作响。沈知予贴着承重柱查看手机，匿名邮箱发来的压缩包正在缓慢解压。林棠下午发来的信息还在闪烁：「振声集团竞拍17号拍品是为销毁证据」。
"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慵懒的女声惊得她险些摔了手机。穿酒红色丝绒礼服的女人从玛莎拉蒂后座探出身，胸前的南洋金珠项链映着电子锁的蓝光。沈知予认出这是拍卖会上频频举牌的27号买家，此刻对方耳垂上的钻石耳钉正闪着冷冽的光。
"宋小姐的保镖在找你。"女人突然用德语说道，涂着蔻丹的指尖划过她腕间银镯，"柏林艺廊的怀特先生托我问候你，那幅《雪国列车》的修复很完美。"
沈知予浑身血液凝固。三个月前她在瑞士匿名修复的二战掠夺艺术品，此刻从陌生人口中说出，如同黑暗里亮出的刀锋。
"小心谢振声。"女人塞给她枚U盘，香水尾调是苦艾与雪松的混合，"你弟弟的减刑听证会，可经不起二次调查。"
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由远及近。沈知予被推进消防通道的瞬间，看见三辆黑色奔驰急刹在玛莎拉蒂前。穿唐装的老人拄着犀角杖下车，杖头镶嵌的翡翠在灯光下泛着幽绿的光——正是谢家老宅管家徐伯。
凌晨两点的档案馆地下二层，沈知予将黄铜钥匙插进1998年的档案柜。铁门开启的吱呀声惊醒了通风管里的蝙蝠，扑棱棱的黑影掠过她手中的应急灯。
泛黄的《临江纺织厂股权变更协议》从卷宗袋滑出，谢振声的签名旁按着枚莲花纹火漆印。她翻到附件页时呼吸骤停——火灾前三个月的安全整改通知书上，消防通道堵塞的违规记录被红笔圈出，批注栏里是谢景淮母亲的字迹：己处理。
手机突然在档案袋上震动，未知号码发来段模糊视频：十五岁的沈知行被推进少管所铁门，画面边缘闪过半张戴金丝眼镜的脸——二十岁时的谢景淮正在警局走廊签字。
"沈小姐对历史档案的兴趣令人感动。"
苍老的声音在身后炸响。沈知予转身时，犀角杖正抵住她锁骨，翡翠冷意渗入骨髓。谢振声站在两排档案架间的阴影里，中山装口袋露出半截怀表金链，表盖上缠枝莲纹与她手中的钥匙完美重合。
"令尊当年若肯签字同意拆迁..."老人抚过档案架上的灰尘，"现在临江新城的文化地标，本该叫知予美术馆。"
沈知予的指甲陷进掌心旧伤。她终于明白画展主题变更的真正意图——谢家要借她的作品，将纺织厂旧址改造成红色文旅综合体。而《暮雪》里被篡改的弟弟画像，是把抵住咽喉的软刀子。
"您儿子知道这些交易吗？"她举起手机，视频定格在谢景淮的签名特写。
谢振声的笑声在档案室回荡："当年他执意报考国防科大，如今不照样坐在文化发展委员会？"犀角杖突然挑起她颈间的银镯，"就像这镯子，再精致的艺术品..."
玻璃炸裂的脆响打断威胁。应急灯在混乱中滚进档案架深处，沈知予趁黑冲向安全出口时，听见老人对着蓝牙耳机下令："让景淮去处理《暮雪》的产权纠纷。"
晨雾漫过临江大桥时，沈知予蜷缩在渡轮底舱。手机只剩3%电量，匿名U盘里的文件正在加载：1998年纺织厂资产评估报告显示，谢振声通过离岸公司控股的艺廊，正是当年低价收购她父母藏画的那家。
渡轮汽笛惊飞江鸥，她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打开谢景淮的短信：「十点整，云栖茶室见。」附带的照片上，《暮雪》的画框背面粘着枚微型追踪器，在X光片下泛着幽蓝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