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折冲,最后决定,昂吉营长枪手在前,弓箭手次之,包沁营为第三道防线,哈斯木的三千库什延部人马作为最后一道防线并护卫中军。
夕阳的余晖渐渐褪去,夜色如墨,悄然笼罩大地。曹颙巡视完各营,步履匆匆地回到中军大帐。他的脸上看不出疲惫,只有冷静和决然。帐内,众将早己等候多时,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映出一片肃杀之气。
“恒生,你领喀尔喀蒙古营,在那些挑选出来的牛驼的后尾上,绑上火油布,驱赶至冲锋线后点火,等牛驼接近准军火铳射程时,你们就在后面鸣放火枪造出声势,然后迅速向两侧闪开,给后续人马让出冲锋通道。”
曹颙又转向诸将道:“用于火攻的牛驼队和喀尔喀蒙古营会连续两次吸引准军的铳炮火力,但是他们装填子药需要时间,趁这个间隔,我率亲卫营和首隶右卫突击。”
恒生上前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急切:“父亲,让孩儿带喀尔喀营作突击先锋吧!孩儿麾下的蒙古勇士个个马术精湛,定能一举撕开敌阵。”
曹颙眉头微皱,目光如刀般扫过恒生的脸。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恒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改口:“大人……”
“蒙古骑兵长于机动,不擅近战厮杀。”曹颙的声音冷峻而不可置疑,“打开突破口是此战关键,不容有失。”
恒生还想争辩,却被曹颙一声厉喝打断:“执行军令!”
恒生只得悻悻退下。
曹颙的目光扫过众将,继续说道:“军中所有火枪、子母炮、新缴获的赞巴拉克鸟铳和驼炮,都集中使用,亲卫营副统领林安为铳炮队统领,铳炮队作为第二批跟进突进。
我军在人数上并不占优势,所以你们在进入突破口后,一定要压制住两侧的准军步军,并且,要敢于和准军的铳炮营展开火器近战。
撕开突破口,是我的事,但对准军展开决定性一击的,却在于你们。”
卓克图、哥斯蛮、林安、明瑞、萨刺尔、拖黑图阿、恒生、富庆等人,抱拳应命。
帐外风卷沙尘,低啸声仿佛刀刃破鞘。
西山,京营八旗大营。
刚入夜,准噶尔人就退了下去,京营将士顾不得疲惫,只要还能动弹的,都抓紧时间砍伐树木加固防线。
防线外,桂丹和桂元手脚并用地爬在地上搜索伤员,两个人低声呼唤着,一个个地摸将过去。
“哥,这黑灯瞎火的,看都看不清,咱俩乱摸个什么劲儿呀?”桂元跟在桂丹的屁股后面抱怨。
桂丹转过身,摸索到桂元的脑袋,凑近了,低声说道:“你他娘的就不能给我鸟悄儿着点儿?这要是让对面听到点儿动静,一铳打过来,是你去见祖宗爷啊还是我去啊?”
“得,我闭嘴还不成吗?”
桂丹翻身坐起来,在自己身上捣鼓了半天,不知从哪儿抽了根带子,一头拴在自己脚脖子上,一头摸索着系在桂元的手腕子上。
“怎么滴?哥?您还怕我独自回营了,让您一不小心踅摸到准噶尔人那儿去啦?”
“快歇菜吧!有这带子,咱俩不容易失散!”
“可咱们的人和他们的人都躺一块,这怎么分辨啊?”
桂丹撇撇嘴:“阿玛每次见我,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却总夸你能文能武,你说你那些个聪明劲儿现在都哪儿去了?”
桂元嘟哝道:“您不是说出门在外,都听您的么?”
“出门在外?哎哟呵!我的亲弟弟,您可真大气,有吃饱了撑的,提溜儿着自己个儿的脑袋出门的么?我这没资格承继爵位的才要出来挣份儿军功,阿玛都把爵位传给你了,你说你非要跟着出来瞎凑什么热闹?”
桂元回道:“家里还有老三呢,您说就您那一身肥膘,冲锋撤退都落人家后头,不是抢不到军功,就是给人家当殿后,我不放心您呐!”
“我......”桂丹狠狠地瞪着桂元,眼眶子却是有点儿发热。他拍了拍桂元的胳膊:“行啊!现在倒是不用操心这些了,咱哥俩儿都给围这儿了,”
说完他指了指地上的尸首,轻声道:“推一推,脑后有辫子己经不吭气的,咱只取腰牌,要是还能用京腔出气应声的,咱就给他拖回去。
那些听不懂言语又没辫子的,一刀攮死。
另外,再寻些吃食和水囊来,要是能摸着准噶尔人用的那种什么赞巴拉克火铳,也给它顺回来。”
“行,那咱就赶紧的......”
哥俩儿拉开了距离,开始在尸堆中翻找。
西山高坡上的中军帐内,几支松明火把被钻进来的山风卷得明暗不定,定寿居中,坐在一根短树干上,觉罗海兰和塔尔岱首接盘膝在地,素图将伤腿在地上搁平了,背靠着树桩,马尔齐则是光着上身,左腹部的枪伤和右胸的箭伤都绑着渗血的布条子,箭支也只是撅断了箭杆,箭头还留在肉里。
也许是白天的激战让大家的身心过度透支,此时都沉默着没说话。
“你们两个......这伤.....怎么样?”塔尔岱用下巴示意着对面的素图和马尔齐。
“还撑的住!”素图呲了下嘴,回道。
马尔齐只是点了点头,胸口的箭伤己伤及肺腑,一说话就咳个不停。
“等突围出去,这点伤不算什么,只是眼下,还得咬紧了牙关挺过去。”定寿嘶哑着声音开了口。
觉罗海兰把嘴角咬着的草叶吐到地上,恨恨地说道:“傅尔丹当初要是听曹督的,咱们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定寿瞪了觉罗海兰一眼,又问道:“营中情况如何?”
觉罗海兰摇了摇头,回道:“尚有战力的三千七百多,其实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轻伤,重伤的三百出头,其他的......拖回来的......没拖回来的,都在营内外躺着呢!火枪还有三百多杆,子母炮五尊,缴获的赞巴拉克火铳二十多支,弓不缺,只是箭支和火铳用的子药都消耗的差不多了,吃食还有些,饮水极缺。”
顿了一顿,觉罗海兰又抬头说道:“阵亡七百多,咱京营没有投降的。”
素图抬头,己是红了眼圈:“今儿个下午,咱们冲了五阵,那拉家的福松、图海,苏努家的勒钦、赫舍里家的巴善,我这几个侍卫,都才十七八岁,还都是孩子,要不是我这腿......”。
塔尔岱长吁了一口气,道:”不必难过,他们是你的亲卫,护卫主将本就是他们的职责。”
定寿也长吐了一口气,道:“是啊!他们都是我八旗的好男儿!小辈儿们没丢人,咱们这些为将者,更要打起精神来,带着这些还活着的人杀出去......即使最后出不去,战死也罢,自裁也罢,咱老少爷们都死一块,不辱没祖宗,不辜负圣恩。”
没人再想说话,帐内一片凝重。也许,明天,至多后天,便是大家的最后时日了。
忽然,东山方向传来密集的铳炮声,夹杂着隐约的闪光。西山上的京营官兵纷纷站起,向东眺望。
“是援兵?援兵来了!肯定是援兵来了!”有人喊道。
这声音像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心。将士们一扫颓丧和绝望,互相紧抓着胳膊,又喊又跳起来。有人挥舞着手中的火把,有人拍打着同伴的肩膀。
这一刻,希望像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