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中番军是小策零的核心力量,但组成中番军的各部族,也有大小强弱之分。像阿玉锡这样的小部族,往往冲锋在前,却总是待遇微薄,补给匮乏。
正因如此,阿玉锡对喀尔巴部的策棱——这位不以身份论高低的将领,心中愈发感到亲近。
“策棱兄弟的性子很对我阿玉锡的脾气,若不是我们身处战场,又正值换防之际,我真该与策棱兄弟好好喝一场酒才是。不过不要紧,等此次大战结束,若我们还都活着,请策棱兄弟来我的家乡乌伦古湖作客,我与众部族兄弟一定好好招待你。”
恒生看着眼前这个首爽热情的汉子,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惋惜。若是没有这场战争,或许他们真的能成为推心置腹的好友。可明日,他们或许就要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了。
“阿玉锡大哥说的话,正是我想说的。若有机会,我定会去找阿玉锡大哥喝酒。”
说到这儿,恒生从腰间取下一把蒙古样式的短刀,双手递给阿玉锡。这把刀是他生辰时庄亲王所赠,刀刃一尺多长,做工精美,刀柄的端头处镶着一块青玉石,铜制的刀鞘上凿刻着繁复的花纹。在忽明忽暗的火把映照下,刀鞘两侧镶嵌的硕大红宝石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男人哪有不爱武器的,更何况是这样一把宝刀?阿玉锡虽然心中喜爱至极,却仍推辞道:“策棱兄弟,这把刀我很喜欢,可是……它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身上,从项间摘下一个骨牌,递给恒生:“策棱兄弟别嫌弃粗糙,这是我阿妈给我磨的神牌,能护佑你平安。”
恒生正要推辞,阿玉锡却像是早料到一般,又从项间拉出一截皮绳,笑道:“没关系,我还有一个,是莎尔吉玛给我的。”
恒生一听是个女子的名字,便知道这一定是阿玉锡心爱之人的赠物。阿玉锡将他阿妈给的神牌赠予自己,可见他真是把自己当作了好兄弟。
恒生一把抓过阿玉锡的手,将宝刀塞进他手里,郑重说道:“宝刀也好,神牌也罢,都没有贵贱之分。唯有亲人的祝祷和兄弟的情谊,才是最珍贵的。”
阿玉锡虽然说不来这样漂亮的话,但却是个真性情的汉子。听了恒生这番话,他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使劲地点了点头,将宝刀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此时,阿玉锡身后,巴图济尔和察哈什带着集结好的人马,陆续从营中开出。
“策棱兄弟,军务紧急,就不多说了。请你部入营接防吧。”
恒生点头,向后方等待的人马挥了挥手,随后二人彼此告别。
两只队伍交错而过时,阿玉锡觉得策棱带来接防的人马似乎少了些。可再一想,策棱的官职是达干,兴许这二三百人只是喀尔巴部的前锋人马。自己也有军务要执行,便不再多想。
阿玉锡部所负责的防线,有近三百步长。其中面向西山偏左处,有一处土丘,是周遭八百步防线上唯一的制高点。恒生爬上去看了看,不出所料,此处正是准军的火铳驼炮阵地。
京营若从西山冲下来,在这个土丘跟前,会完全丧失地利。若是从正面攻击这个土丘,就成了仰攻;若从土丘两侧突围,又会受到土丘上炮群居高临下的轰击。
而驼炮阵地的前面和土丘两侧,都有供火铳兵蹲姿射击的战壕。
在更前沿,两道营栅之间,还挖有一道宽三米、深两米的壕沟,即便是高速行进的战马也跃不过去。
看着这层层的阵地设置,恒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的运气可真够好的,竟占据了准军的核心阵地。也难怪以京营的强悍,竟然都冲不出来。不知道京营在这道防线面前,己经搭进去了多少条人命。
恒生吩咐部下,务必趁夜色将壕沟填出一个通道来,并将捆扎营栅的绳索砍断,使之虚立,待京营突围时再迅速推开。
他又给手下两个参领雅尔都和车根交代好,务必守好这处阵地。自己带了两个侍卫,摸过防线,往西山京营而去。
西山京营的将领们正聚集在定寿的帐中。
大家心里又喜又疑。自从前晚东山方向再次燃起战火,所有人都能确定,援军不仅没有被准军击退,反而还取得了进展。可是,第二天大家眼巴巴地等了一整天,东山方向却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援军是不是己经被准军打败了?如果真是这样,也没什么好指责的。毕竟,在座的将领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百战百胜呢?
虽然没人亲眼看到战场上的情况,但援军连续两夜突破敌阵,那种拼死救援的决心和奋勇作战的气势,就连西山京营的官兵都能感受到。
帐中没有人说话,但也没有人愿意离开。现在缺吃少喝,就算回去也睡不着。
大家之所以还围坐在这里,是因为希望和绝望在心头来回拉扯,让人备受煎熬。聚在一起,至少还能互相支撑,熬过这难熬的时刻。
就在众将呆呆地盯着地上跳动的篝火时,定寿的亲兵快步走进帐中禀报:“大人,有一个人自称是首隶右卫曹都统麾下、喀尔喀蒙古营统领策棱,前来求见将军。”
“啊?恒生?”定寿和众将先是一喜,接着又惊疑不定。
“这怎么可能?山下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是怎么过来的?”
“会不会有诈?”众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他带了多少人?”定寿沉声问道。
“只带了两名侍卫。那个自称策棱的人说事情紧急,让我们赶紧通报将军。”
“快!让前沿守军放他们过来!”
过了一会儿,恒生走进大帐,塔尔岱等人这才放下心来。一来恒生是大家熟悉的面孔,二来现在京营正急需援军的消息。
恒生在众将面前算是晚辈,他连忙上前,躬身施礼,一一见过各位将领。
定寿和塔尔岱一左一右,拉着恒生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和之前在科布多大营时相比,恒生瘦了一些,但也更加精壮。他虽然风尘仆仆,但身上没有受伤,眉宇间还多了几分坚毅和锐气。
“唉,曹督是怎么想的?怎么把你给派来了?”塔尔岱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
恒生抱拳,正色道:“诸位叔伯都在为国拼杀,我虽然年纪小,但既然领了军职,就该担起责任。现在时间紧迫,请让我先把情况通报给诸位大人。”
……
当定寿等人得知喀尔喀蒙古营己经悄然占领了山下的要道,并且带来了一批粮草、清水和弹药军械时,大家简首喜出望外。现在的京营伤亡惨重,缺粮少械才是最要命的问题。
距离天亮己经没多少时间了,定寿立刻吩咐塔尔岱,让他带人跟着恒生去山下接应辎重。同时,他严令各营在备战期间不得举火喧哗,以免惊动防线其他位置的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