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哗然!也包括几个尚不知情的中侍六番宰桑,他们都是小策零的心腹,清楚汗台吉车凌和大台吉小策零之间不和睦。现在听说车凌麾下的庭帐五卫人马竟然出现在博克托岭,大家不仅是震惊,还有点狐疑。但他们都是小策零的嫡系部下,当然不能在军议场合质疑这条消息。
其他部族军首领,虽然隐隐约约地听说过一点大台吉和汗台吉之间的事,但毕竟隔着多少层,并不能确定真伪。况且,人家再不睦也是一家人,真要是遇到大事,还不是要联合起来?
慕斯台也很惊讶。他死盯着小策零的表情,希望能从中看出来些什么。若是小策零在扯谎,那肯定是挖了一个大坑,他慕斯台说什么都要溜之大吉了。可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慕斯台试探道:“汗台吉身份贵重,既然领兵来此,为什么不让我等拜见?”
小策零微笑道:“汗台吉在汗庭辅佐大汗处理政务,哪里有暇顾及这里?况且,这战场上兵凶战危,哪里是汗台吉能轻易涉险的地方?万一出个什么意外,连我这脑袋都不够担待的,更不用说你们了!”
“那……此次庭帐五卫是何人领兵?”慕斯台仍然仔细观察着小策零的表情。
“二公主鄂兰尼雅。”
“嘶!”慕斯台心中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一下子想起被他遗忘在西山大营的大公主托列歌娜。
慕斯台的心脏“砰砰砰”地跳了起来,暗自心惊,托列歌娜肯定被俘了,只是现在是生是死还不知道。
哈斯木在汗庭内有眼线,曾给他透露过,与大台吉和汗台吉之间势同水火不同,大公主托列歌娜和二公主鄂兰尼雅虽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但姐妹关系却极是要好。
鄂兰尼雅本人不但美貌无双,而且文武双全,心思和手段极为厉害,其人尤爱中原文化,时常在金帐父汗座位旁,倾听策零与众宰桑和台吉议论大事。其间偶尔发言,睿智和坚决让人惊讶佩服。
这样一个厉害的小娘们,若是让她知道了她姐姐的事情,还不得查个底儿掉?
可慕斯台又想:“托列歌娜被俘,若死了,那最好,所有的账都可以算在清军头上;若没被清军杀掉,还逃出来了……可不能任由她胡说八道,否则自己这颗大好的脑袋,搬八回家都不够的……”
小策零见慕斯台那俩小眼珠子转个不停,问道:“怎么?喀尔巴部台吉还有疑问?”
慕斯台忙躬身抚胸:“自然是没有的。庭帐军是我汗庭精锐,能得他们助战,当然是再好不过。当然,这一切都是大台吉远见卓识,运筹帷幄之功!”
慕斯台见为难小策零不成,转而大吹大捧。其他部族首领见慕斯台服了软,便也信了大半。
帐中议事几近尾声,忽听得天雷滚滚。漆黑的浓云翻滚着自西面八方汇聚而来,闪电先是在远处的天地间窜行,然后跟着黑云逼迫而至。云未至,风先到,狂风夹杂着雨点,一阵强过一阵地摧折着大地。
小策零率领众人迈出大帐。狂风迎面扑上,将他那顶皮帽上的金色皮毛吹得阵阵翻起,偶尔露出下面精心鞣制的皮革。
小策零眯着双眼,往远处望去。半晴半云的天空下,狂风将斑驳陆离的广袤草原吹得泛起层层草浪,无数草屑贴着山坡疾飞,及至坡顶时,又被扬起到高空翻卷。那些位于坡地和草原上的各营驻军开始忙着加固军帐,辎重部队拼命地收拢受惊的牲畜。
小策零将目光转向西山,在风中大声问道:“山下清军大营那里,我记得自北向南,好像有一条小溪?”
马木特也在风声中大声回道:“是的,大台吉,那里是有条小溪,宽不足马身,深浅刚过马蹄,是由西山的山水汇集而成。”
话未说完,雨水来得越发大了。天上的乌云只剩下几丝尚未合拢。
“大台吉,雨大了,回帐吧!”
小策零凝望了西山大营片刻,终于转身回了大帐。此时风力弱了不少,但雨水却渐成暴虐之势。
众将领一时都走不了,仍聚在大帐中。小策零让亲卫给各宰桑和台吉们上了滚热的奶茶,等候雨水收歇。草原上从来都是风雨骤变的气候,来得快,去得也快。
然而今天却是有些不同。漫天的大雨竟然连下了两个时辰,首至黄昏,而且只是减弱,并没有完全止住。
小策零担心地问包沁营宰桑列纳特:“营中火药保存得可好?这么大的雨,别被打湿了。”
列纳特躬身施礼:“请大台吉放心,包沁营对火药的防水防火一向谨慎。战前都会专门储存在库帐之中,帐周的防火防水设施完备。末将有三分之一的亲卫派去专作守护之责。”
小策零点点头,又道:“这大雨着实罕见,我担心雨停后,水泡浅沼遍布,会影响包沁营作战。”
列纳特道:“这样的大雨确实罕见,大台吉的担心也属正常。但不妨事,一来即便是作战时,火药的使用和看管也定人定规,以避免流火引燃、雨水浸润;二来,我们的药包以前是用麻布包扎,但现在,麻布俱用牛油浸泡后再行包扎火药,不但能防雨水,而且燃烧后残渣更少,只是防火更需谨慎。”
小策零这才放心了下来。包沁营可是他手中的一张王牌。整个准军,包括庭帐五卫都没有建立起包沁营这样单独建制和规模的铳炮部队,前前后后下了他不少的血本。若是大战时用不上,仅靠其他五番人马作战,代价可就大了。
放下这些担忧,小策零的心情好了许多,与诸将难得说笑了起来。他的好心情还在于,这么大的雨水,必然会给清军突围带来困难。至少,雨后的几天内,西山这两支清军别指望有大的行动了。
刚才他挺胸凸肚地向大家宣布庭帐五卫的消息时,也有瞎咋呼的成分在内。其实他并没向父汗请过什么金令,至于汗台吉车凌是以什么理由请动大汗的金令发兵的,他也不知道。
当初三万庭帐军刚到博克托岭以北地区时,鄂兰尼雅便传来“随时听候调用”的话。只是他当时并不愿意车凌的人马参与进来。他的想法是:“你来随你意,一边看着呗!想分好处?那你是做梦!”
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不得不启用人家。只是这庭帐军毕竟不属于自己统辖,这所谓的启用,就有求人的味道在里面。姐姐托列歌娜若在,事情就很好办,既能很快谈成事,也用不着自己去开口求人。
只是托列歌娜失踪至今,这条路走不通了。让旁人去谈当然也可以,也不是不能谈成。搁在平时,就是一来二往慢慢地讨价还价,可现在时间不等人啊,只能亲自走一趟了。
思虑及此,小策零向众将宣布:“此间战事暂由马木特宰桑全权指挥。若清军不顾雨路难行,强行发起突围,务必全力阻击,将之拖住。”
他自己和纳姆扎尔将亲往庭帐军中,与鄂兰尼雅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