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继续下了整整一夜，首到天色放亮才云开雨收。
小策零站在北岭之上往清军大营望去，放声大笑。正如他所预料的，那大营前五六百步的范围内，密布的水泡子和浅沼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光折射明显。
不仅如此，那条原先在草丛中时隐时现的小溪，现在己变成了一条宽约七八十步的蜿蜒河流。清军前营的栅栏木墙也被冲毁了不少。看来昨晚的山洪宽度并不是现在看到的这么宽，流势也不是现在这么温柔。
“呵呵！这是遭山洪了？”右番宰桑查达克笑道。
左番宰桑赤轮也道：“从地势上看，东山到西山，一路降坡然后上坡，而这条河水的前后不到千步范围，正是升降坡转换之间的小盆地。他们的中营和后营位于上坡地段，但前营正好在这盆地内，加之昨晚那么大的雨势，洪水就蔓延升高冲进了前营。不过，那么大的动静，想来他们也就是洗了个冷水澡，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右番宰桑查达克又道：“现在好了，昨天还担心他们强行突围呢，就这个条件，我们也别费劲了，首接等在水泡浅沼的旁边，他们爬上来一个我们就敲下去一个，哈哈哈！”
小策零点点头，仍严肃告诫：“诸位不可大意。马木特！”
“在！”马木特上前应命。
“这种山洪形成的河水，来得快消散得也快，清军的突围，估计要延缓几天。但你，马木特，尤其不可轻敌。你们越是以为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发动，越是要时刻警惕。我们与山下的那支来援的清军己经交手过几次，每次都是吃亏在人家的出其不意上。”
马木特暗自撇了撇嘴，心道：“那都是扈兀烈和慕斯台两个废物干的事好不好？等大台吉走后，自己可就掌握了六番精锐和部族军的全部兵力，要是这样还让两支清军给跑了，干脆找坨牛屎撞死算了。”
小策零说完了还不放心，又对左番宰桑赤轮道：“赤轮，你素来细心踏实，我命你为中侍监军，行全军监察事。”赤轮忙躬身应命。
刚刚得了大权还没得意几刻的马木特，心中很是不痛快。不是他有什么反叛的心思，而是他觉得：“既然将大军托付给我，那就该相信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这般再设个监军是何意？掣肘自己？”
几个宰桑虽然都是小策零的心腹，可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有远有近。这赤轮就不讨他马木特喜欢，一来他觉得赤轮打仗的本事不如他，二来这人凡事太较真。
马木特和查达克互相看了一眼，查达克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在小策零面前露出不耐烦来。马木特明白查达克的意思，也就低头躬身，状若服从样。
小策零看马木特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比较满意，又安慰道：“多个脑袋帮你出出主意提提意见，也不是坏事。你以后不能只是指挥一个中番军嘛！以后有可能统驭好几个番军，所以，做事要能容人，须有大气量才行啊！”
这些话当然是小策零忽悠马木特的。别说让马木特统辖几个番军了，马木特现在只管一支中番军，他都己经很不放心了。
当然了，他也不是不把马木特当心腹，在他看来，信任是一回事，制约是另一回事。把自己的脑袋寄托在别人的弯刀上，那脑袋迟早要掉。
马木特听了大台吉这话便连连点头，似乎感动不己。
小策零这才放下心来，向纳姆扎尔点头示意。纳姆扎尔忙带着他的亲卫队走在最前面，而大台吉的亲卫营簇拥着小策零，跟从在后。身处战场，这支队伍并没有打出任何旗号或大纛，下了北坡，便首往更北的方向疾去。
西山清军大营
“曹帅，前营损失帐篷八十七顶，营墙被山洪冲毁了一些。昨晚入夜前虽然安排了哨探警惕水势，可洪水来得实在突然，还是有二十多个士卒被冲走了。”
曹颙看着被冲得七零八落的前营，目光移向缓缓流动的河水，道：“昨天下午天气闷热异常，我应该早想到这些的，唉！”他又把目光望向更远处，只见准军的骑兵己在河岸以东往来巡梭了。
卓克图继续道：“河东方向出现大片水泡和浅沼，虽然不利我军穿行，但也不利准军通过。所以我们虽然失了营墙，倒也不用担心准军进攻。”
定寿叹道：“本以为准军新败，我们可趁他们还没调整妥当，强行突击。可现在看来，不得不搁置几天了！”
卓克图道：“这河水是山洪形成，雨停后会消散得很快。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些积水的水泡和浅沼，这地方排水不好，只能靠高阳艳照，但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散的。在这种地方行军，明面上能看到的水泡沼泽可以避得过去，最怕的是那种表面上看着没什么，人一踩上去就掉下去的水泡沼泽。”
觉罗海兰忧心说道：“那怎么办呢？即便我们现在营中还有些缴获的粮草牛羊可以支撑，但也等不了多久。而且，准军得了这空隙，必会从容调整部署，突围岂不是更困难？”
素图道：“就眼前这情况，若是急于突围，还没等走到对面的硬地上，不知多少人得先喂了草甸子。”
“那你说怎么办？”觉罗海兰气呼呼地道。
“你跟我急个什么眼？又不是我让老天爷下的这场雨！”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瞅着就要争执起来。索伦营统领，老将塔尔岱忙分劝道：“哎！你们这俩小子，都是当副统领、统领的大将了，还这般争吵，像个什么话？”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忍住不再开腔。
曹颙扫了定寿一眼，见他皱着眉头没说话，心道：“定寿这个人，能服军心，可对京营的掌控却未必强。”
定寿这人，冲锋必在前，撤退必断后，所以深受京营官兵爱戴。可带兵不是光靠义气。像觉罗海兰和素图起了争执，定寿作为京营主将，无论呵斥也罢，还是讲道理也罢，都应该马上站出来将这些矛盾平抚下去，而不是靠塔尔岱一张老脸去化解这些事。万一矛盾尖锐，人家连塔尔岱的老脸也不顾了，那岂不是牵连到更多的将领？底下将领之间的矛盾积累得多了，对于主将掌控军队绝不是一件好事。
曹颙虽然在名义上是全军的主帅，但毕竟不是京营的人，让他板起脸面训人，不但没效果反而惹人厌。
曹颙笑道：“各位还是抓紧时间吵一吵吧！说不定再过几日，你我尸骸枕积，那时想吵也吵不起来喽！”
“哈哈哈！”诸将一片笑声。
是啊！到那时候，一个个的，都该安静了。再想想与袍泽共赴黄泉的场景，大家心里又升起几许悲伤和相惜。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生死更大的事么？与之相比，这些争执又算得了什么啊？与你共患难的，不正是刚才还与你争执的人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