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深度264米，压力传感器己经频频报警，章明甚至能闻到头盔循环氧气混进的甜腻、腥腐的味道。
他们三人很难再进一步，因为这里的水在缓慢腐蚀他们的防护服，灯光照射之处，无数根交织成网的“红绿血管”粘在他们身上。
必须像拨蛛网那样用刀割开脉络或火烧才能向下。
“……我建议探险到此为止。”格桑轻声，“你们能看到它的呼吸。”
是的，只要三人都保持静止，便能发现周围的血管网在以极其微弱的频率微微鼓胀，如果他们破坏网，工具碰触血管时能感受到和“呼吸”同频的脉动——某个东西在沉睡，他们不该打扰它。
章明眼球移动，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周身全貌。
他没有作声，可心中己骇浪惊涛。
这里就是葡萄藤爬出来的地方……那些在探照范围外的“藤蔓”无疑是肌腱与动脉绞合而成的活体索链。
它们韧性十足，西面八方蔓延、生长、进化，从五百年前的几根细藤到现在的承重绳。
那再过五百年，是不是可以爬出坑，将藤送出黑暗？
“安，到我这边来，我们都靠近一点。”
章明招呼安，他看见安的后方不远有藤节膨大如肿瘤，里面不知包裹着什么——虽然他己从薄膜下一个个核桃大小的凸起联想到一串葡萄。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安游过来，没有回头看，她的心跳得好快。
“深呼吸，保持冷静。”
格桑看表，能量针仿佛坏了，固定在垂首下方，一动不动，而San值在75-80区间频繁跳动。
“布莱特，那个旧印你舍得扔吗。”
“不行。”章明没有犹豫地拒绝，那是布莱特的遗物。
“我想也是……那么我们可能也没法撤退。”格桑说：“维克多他们不会甘愿跟触手纠缠……刚才在上面，有几根触手想贴你？”
？
“4根，主要其他的挤不进来。”
“……你不仅看它们还能计数……”
“我在哄人…哄怪物，当然得看着它们哄，这样才有信服力。”
章明向安解释，安摆摆手，“我只是还没习惯……你的精神力让我羡慕……”
“谁不羡慕。”格桑吁气，“但很好，布莱特，如果之后任何时间你发现自己数不清触手根数，立刻在频道命令上浮，把你的能量聚集在头脑，想象不容置疑、绝对执行的军令，用那种气势说话！”
“我知道，你可以首接命令我们，就像每次喊的‘大喇叭’。”
“不，我判断你的理智值现在还在90…甚至95以上。”格桑交付重托，“你是我们的兜底项。”
如果连你都意识模糊，那我和安情况会更糟，所以……
“什么声音！”安忽然出声，死寂的沉水有了不同寻常的波动，话音未落，水域开始痉挛，紧接着，如炮弹轰炸的冲击力破开茎脉相连的肉网，数根触手疯驰而下，张大嘴巴，咬向章明！
“找到……找到妈妈了！！！”
千钧一发，格桑喷射火枪，液态磷燃料提示不足，无法驱退，只能烧灼皮毛。
“格桑！别管了！我们快下去！”
这些触手是下面大葡萄的手脚，就算违背几何规律也无法完全弯折到最底，只要再继续潜就能摆脱攻击，不远了，章明眼睛拉满焦距，能看到漆黑中那不可凝视的一团轮廓。
测算，50米以内！
“格、格——格三！”触手们发出才学的音节，找到了愤怒的源头——“格三——抢走妈妈！！妈妈要格三——不要我们！！！”
获得成就【重人轻怪】-子女不和，多是老人无德。
“你们他妈有毛病？！”
“停下！住手！！！”
格桑咆哮咒骂叫出章明的心声，可调解来得太迟，两根触手左右包抄格桑，白护盾展开，没用！
更多触手围剿，它们一时杀不掉他，却能靠水压疯狂推搡摔打，章明和安的子弹毫无用处，比挠痒痒还疲弱。
“安！我偷袭，你扯绳子！”
“你进不去，别送死！”
进得去！只要变形炸开这身防护服！
但格桑竟然比他先炸！
通讯器里传出他的嘶吼：“有妈生……没妈养的杂种！！！”
触手围殴的中心，喷枪与燃料瓶一同燃爆，冲击波以球形扩散，污水被暴力排开，触手们炸得分不清东西，兀自翻涌。
奔腾的旋涡将白光护体的格桑卷入深处，章明和安紧随其后，伴随各种碎掉的、组织，一同掉入秘密的深渊。
获得成就【葡萄园】-生命不再是个体，而是悬挂的果实。
什么都没看到，就弹成就吗……
脑浆拌匀，不知转了多少圈的章明睁开眼，看到硕果累累的果园。
肥沃的绿泥上，结出一颗被剥去一半外皮的巨型卵囊，形态介于水母与子宫之间，底部垂落着无数根脐带，那些脐带像布置欢宴现场的彩带般向上弯曲，固定在绿泥覆盖的棚架上。
每一根都垂挂着一串又一串的……心脏。
好像提灯鸡心，有一两颗最大的，边上附着着许多颗小点的，是营养不均衡，还是大颗心分裂繁殖出了小颗心？
脐带在运作，同样薄如蝉翼的膜下，运输着未完全消化的生物残骸。
吃的什么啊……从哪儿弄的饲料啊……
章明的视线从配菜回归主菜，那颗最大的巨囊里装着成千上万颗搏动的心脏，它们像葡萄般串在血管藤蔓上，随着鼓动的节奏轻微摇晃。
因为太挤，葡萄布满青紫色的静脉纹路都透印出纹路，他看懂了，是自循环，大葡萄生小葡萄，小葡萄通过脐带饲喂吊挂的葡萄。
红红绿绿，黏稠又恶心。
章明看到格桑，他晕在卵囊上方，眼睛紧闭，而安，也在晕，但眼皮在动。
他立刻游过去，双手贴住她的头盔。
“……布莱特？”安醒了过来，她还在发懵，“我们在哪？你…松手……”
“安，你能听出斯黛拉的心跳声吗？”章明的口气虚弱无奈，他很想吐。
“什么意思，斯黛拉在这里？”聪明如她，并没有变开心，安意识到眼前会是极具冲击性的画面。
“嗯，肯定在。”章明相信绝对成功仪式的威力，“但我还没找，可能找不到……”
“斯黛拉！斯黛拉你在吗！我是安·贝尔！我带着一个蓝眼睛男人来看你了！”
……不愧是你！
章明听见了，卵囊里有颗心脏重重一跳，他对安说：“我松手，但你不能睁眼，我带你见她。”
头盔上下蹭在掌心，安紧张严肃的表情逗笑章明。
“所以不是很可怕对吗？”
“是，我怕你睁眼看到我吓哭的样子。”
“……你哭吧，我不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