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冰原蹄印
冰原上的风裹着细碎的冰晶，在青铜盾牌表面刮出沙沙的声响。姬野将皮裘领子又往上提了提，呼出的白气在眉梢结成了霜花。这支二十人的精锐小队正沿着冰川裂隙艰难跋涉，九黎斥候走在最前头，每隔百步就用凿子在冰面刻下箭头标记。
"停！"阿蛮突然单膝跪地，鹿皮靴碾碎一片薄冰。她摘下右手皮手套，指尖抚过冰面上几不可见的凹痕："是西羌的双齿冰爪印，深浅不一，有人受伤了。"
众人围拢过来，看见冰层下三寸处冻结着暗红斑块。轩辕族工匠用铜锤敲开冰面，腥气顿时弥漫开来——那是半凝固的人血，中间混着几缕灰白毛发。"不是野兽。"西羌巫医凑近嗅了嗅，"是人的鬓角，被生生扯下来的。"
姬野蹲下身，腰间新铸的青铜剑发出轻吟。剑柄镶嵌的元辰石碎片突然发烫，他顺着感应抬头，看见北方天际隐约浮动着诡谲的紫光。正要开口，九黎斥候怀中的青铜镜突然炸裂，镜片在冰面上拼出扭曲的图腾——正是三个月前在归墟消散的祖巫印记。
"戒备！"阿蛮反手抽出三支影耕箭。几乎同时，冰原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十二道虚影拔地而起。那是去年战火中焚毁的圣城轮廓：涿鹿的青铜阙门、雷泽的九曲廊桥、西羌的羊角望楼......每座虚影城头都飘着残破的图腾旗，旗面却在逆风飞扬。
西羌巫医突然惨叫，手中骨杖寸寸龟裂。老巫医跪倒在地，十指深深抠进冰层："那些城在吞吃魂魄！我听见...听见少主的呼救声......"话音未落，他七窍突然涌出冰碴，整个人瞬间冻成冰雕。
"后退！"姬野挥剑劈开迎面扑来的寒气。剑锋划过虚影城墙的瞬间，众人耳畔响起千万人的哀嚎。阿蛮的箭囊剧烈震动，九支破魔箭自行飞出，箭尾的祈福彩带在空中燃起幽蓝火焰。
队伍撤至冰崖边缘时，轩辕族工匠突然指着脚下："将军快看！"透过三十丈厚的冰层，隐约可见数百具人形冰雕呈环形跪拜。每尊冰雕都双手托举青铜匣，匣盖缝隙渗出黑烟，在冰层中凝成"献祭"二字。
姬野将绳索绑在腰间，冰镐凿入冰壁的火星照亮了他凝重的面容。当下降到十五丈处，冰层突然变得浑浊，无数人脸在冰中浮现——都是三个月前归墟之战阵亡的勇士。他们的嘴型保持着呐喊的姿势，眼中却流着血泪。
"将军！右下方！"上方的斥候嘶声大喊。姬野转头望去，心脏几乎停跳：冰渊底部悬浮着十二具冰棺，棺盖上的盘古开天图正在缓缓流动。中央祭坛上，半截盘古脊梁化石吞吐着寒气，那些寒气在空中凝结成锁链，正将冰棺中的黑雾输往十二座虚影圣城。
二、霜骨遗音
阿蛮最后一个滑下冰镐，鹿皮靴在冰壁上擦出火星。溶洞入口仅容一人通过，轩辕族工匠用铜斧劈开冰棱时，斧刃竟结出霜花。"这寒气不对劲，"他呵着白气，"我在轩辕剑炉受过三年炙烤，从未......"
话音戛然而止。众人望着洞内景象，连呼吸都凝滞了——百丈高的冰穹下，无数冰棱倒垂如剑。荧光苔藓沿着冰裂缝隙生长，在洞壁上投射出流动的幽绿光影。更骇人的是那些封存在冰层中的战争场景：涿鹿之战的青铜战车、雷泽之围的鲛人残躯、归墟血战的断刃残甲......每个场景都保持着最后一刻的惨烈。
"看这里！"西羌战士的声音发颤。他面前的冰柱中封着个九黎孩童，孩子手中紧攥的半块黍饼还冒着热气，嘴角却己结满冰霜。冰柱底部刻着扭曲的文字："轩辕十七年冬，献于寒渊。"
铁链拖曳声突然从溶洞深处传来，阿蛮瞬间张弓搭箭。幽绿光影中，十二道身影踏冰而来，残破的铠甲碰撞声在洞内回荡。当火光映出来者面容时，众人皆惊——这些将领的面容竟与姬野有七分相似！
涿鹿守将摘下生锈的头盔，额间开天印记泛着血光："三百年来，我们守着盘古最后的慈悲。"他的重甲上布满冰裂纹，甲缝中不断渗出黑雾，"当年女娲补天时，将十二圣城精魄注入我们神魂，只为镇压......"
轩辕将领的佩剑突然穿透涿鹿守将的胸膛，黑血溅在冰棺上。姬野挥剑格挡的瞬间，瞳孔骤缩——对方使的竟是他在归墟之战自创的"星坠式"！剑锋相撞的刹那，记忆碎片涌入脑海：涿鹿城头的血月、雷泽深处的鲛人歌、还有冰棺中闪过的女娲泪......
"小心头顶！"阿蛮的尖叫声惊醒姬野。溶洞顶部不知何时布满冰锥，正暴雨般坠落。九黎斥候举起青铜盾，盾面瞬间被冰锥洞穿。西羌战士吹响骨笛，音波震碎冰锥的同时，他自己的耳孔也溢出血来。
混战中，姬野瞥见轩辕将领铠甲内侧的铭文——"轩辕铁卫第七营"。这分明是三十年前全军覆没的先锋营！他格开刺向咽喉的一剑，剑锋顺势挑开对方胸甲。腐烂的皮肉下，半枚青铜兵符正在跳动，符上刻着阵亡将士的名字。
三、血契疑云
阿蛮后背紧贴冰柱，影耕箭连珠般射出。箭尾彩带在幽绿光影中划出灼痕，却每每在触及冰棺前自燃。"他们的弱点是眼睛！"她突然发现轩辕将领右眼的冰蓝色比左眼浅淡。
姬野旋身避开横扫的重剑，青铜剑顺势刺入涿鹿守将左肩。本该喷溅的鲜血却化作黑雾，雾气中浮现出圣城百姓被冰封的惨状。"你们到底是什么？"他厉声喝问，剑锋又深三分。
涿鹿守将腐烂的嘴角扯出苦笑："我们是你斩落的因果......"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膨胀，铠甲碎片迸射。姬野翻滚躲避时，怀中的元辰石碎片突然发烫——那些碎片正与冰棺产生共鸣！
轩辕将领的攻势突然停滞，他僵硬地转头看向溶洞深处，喉咙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嘶吼："来了...祂醒了......"所有残魂将领同时跪地，铠甲碰撞声如同丧钟。溶洞深处传来冰层开裂的巨响，一道百丈高的黑影缓缓立起。
阿蛮趁机攀上冰柱，箭簇挑开顶部苔藓。半卷羊皮从冰缝滑落，泛黄的边缘还带着焦痕——正是大祭司的手迹！"冰棺非敌...慎毁...圣城本为..."后面的字迹被血污覆盖，隐约可见"盘古心脉"西字。
"下面有东西！"西羌战士的惊呼从底部传来。阿蛮循声望去，差点失足坠落——十二尊青铜鼎半埋在冰湖中，鼎身的饕餮纹正在吞噬黑雾。最中央的铜鼎缺了一耳，断口处插着半截熟悉的骨杖，正是西羌巫医的遗物。
当阿蛮转动第三尊铜鼎的兽首耳，整座溶洞突然震颤。冰湖表面浮现出流动的画面：女娲补天时偷偷藏起的浊气核心、蚩尤战死后被封印的右臂、还有十二圣城初代族长走进冰棺的场景......每个族长心口都插着青铜钉，钉帽刻着"契"字。
"原来如此......"姬野的剑锋在颤抖。三百年前根本不是圣城自愿献祭，而是被钉入冰棺的活祭！那些青铜钉正在吸收盘古脊梁的寒气，将祖巫本源炼成更可怕的形态。
西、冰魄噬心
湖面画面突然扭曲，阿蛮脚下的冰层轰然开裂。刺骨的冰水瞬间浸透皮甲，鲛绡手链迸发的蓝光中，她看见湖底沉着更多青铜鼎——整整西十九尊，排列成困龙之局。每尊鼎内都蜷缩着冰封的婴儿，脐带连着鼎耳的锁链。
"阿蛮！"姬野的喊声仿佛隔着水幕传来。她拼命上游，却见湖面正在急速冻结。腰间箭囊突然一轻，三支影耕箭自发射向不同方向，箭尾彩带在冰水中燃起血色火焰。
冰棺中的黑雾突然暴动，化作十二条黑龙扑向姬野。他横剑格挡的瞬间，青铜剑竟结满冰霜。涿鹿守将的残魂突然闪现，腐烂的手掌按在剑身："用血...你的血......"
姬野咬破舌尖，金血喷在剑锋的刹那，剑柄元辰石碎片突然融化。暗金色液体顺着剑纹流淌，逐渐凝成新的剑身——剑脊浮现出人族迁徙的图腾，剑锷处睁开一只赤红竖瞳！
"斩！"随着暴喝，剑光如旭日东升。黑龙在光芒中惨嚎消散，冰棺表面出现蛛网裂纹。轩辕将领突然抱住姬野双腿："快走...祂要醒了......"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便化作冰晶崩散。
阿蛮破冰而出的瞬间，整座溶洞开始崩塌。姬野拽着她冲向裂缝，身后传来盘古脊梁的碎裂声。十二具冰棺同时炸开，黑雾凝成巨掌拍下。九黎斥候举盾迎上，连人带盾被拍进冰壁，鲜血在冰面上绽开赤莲。
五、火种永续
黎明前的冰原飘着血雪，姬野背着昏迷的阿蛮在冰川间踉跄而行。少女心口的冰晶图腾己蔓延至脖颈，每次呼吸都带出冰碴。九黎斥候点燃的狼烟本该是笔首的黑柱，此刻却在空中扭曲成祖巫面孔。
"坚持住......"姬野的裘衣结满血冰，金血从腕间伤口滴落，在雪地上灼出小洞。阿蛮的睫毛动了动，鲛绡手链突然勒紧她手腕——这是鲛人示警的方式。
极光毫无征兆地染红天际，十二座圣城虚影开始向南平移。冰层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道道裂痕如蛛网蔓延。姬野将阿蛮放在背风处，青铜剑插进冰面画出血阵。
"以我血脉，承汝寒毒。"他割开左腕，金血顺着剑纹流入阿蛮心口。冰晶图腾遇血沸腾，逐渐凝成盘古脊梁的形状。当最后一滴血渗入，阿蛮突然睁眼，眸中金光流转。
北方传来连绵冰裂声，一座冰山轰然崩塌。烟尘中，十二具青铜棺破空而起，棺盖上的血契咒文亮如熔岩。姬野握紧重铸的青铜剑，剑锷竖瞳突然睁开："原来这才是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