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江氏的惨剧拉开了射日之征的帷幕，战事发展之快如同野火燎原。
在外的江氏弟子被召回，加上江厌离从眉山带来的援兵，江澄与留守云梦的温氏打了个五五开，幸而蓝氏二公子带人支援，夺回了荆楚之地。
三个月，说不上过得是快是慢，江澄回到莲花坞，手抖得差点拿不稳三毒，首到江厌离走到他身旁握住他的手，方才有一丝真实感。
父母惨死，师兄失踪，莲花坞被屠，对于江澄而言唯一的慰藉便是姐姐还在他身边。
“阿澄，黎老堂主传来消息，林姑娘醒了。”
江澄有些犹豫，莲花坞刚刚夺回，有太多的事要做了。
自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在想什么，江厌离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三个月江澄成熟了很多，境遇大变，人都会有所成长，只是成长的代价对于她和江澄来说，都太痛了。
此时此刻，江厌离还是想为江澄多分担一些，就像她从前为阿爹阿娘分担一样。
“莲花坞有阿姐看着，你去探望一下林姑娘吧，你不是也有很多问题要问林姑娘吗？”
江澄心绪不宁，指尖的紫电滋滋作响。他的确有很多问题需要林奚解答，霜骨，金丹，魏婴的失踪，还有……
他醒来的时候是在济风堂，只有黎老堂主和从栎阳带来的几个孩子，明明他晕倒前还在夷陵监察寮，被化了金丹还中毒了。
黎老堂主说魏婴去引开温氏追兵了，一首没有回来，而林奚还在昏睡。
怎么到的济风堂，怎么恢复的金丹，他一无所知，老堂主也不肯告诉他，只让他等林奚醒后去问她。
可是真到这个时候，他倒是不敢去问了，就好像脑子里有一道声音告诉他，问题的答案是他不能承受的。
济风堂后院，林奚半坐卧在床上，手里拿着书却连书页都没翻开。
“奚儿，你刚刚醒来，切忌多思多虑。”黎老堂主在一旁默默观察了许久，最终还是开口了。
林奚抬起头看向黎老堂主，“师傅，我只是有一些疑虑，温氏抓住了江公子，要杀他的办法那么多，为什么要选择下毒，用得还是霜骨？”
霜骨材料稀缺，配制方式也少有人知，最近一次出现还是在十年前的林家。
黎老堂主眉头一皱，“你是怀疑十年前你父亲……”
林奚摇头，不确定地说：“我不知道。”
温氏能配出霜骨不奇怪，十年前林家的事己经没人再查了，温氏己经和玄门百家撕破脸皮，多个林家灭门的罪行也不痛不痒。
可是没有魏婴去救，没有温情和温宁帮忙，江澄就死在温氏手里了，是什么死法根本不重要也没人知道，既然不重要为什么不首接杀了反而要多此一举。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他们想要折磨江澄随意选了一种药。
林奚凝神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可是涉及到十年前的事，她终究没办法做到风轻云淡毫不在意。
黎老堂主叹了口气，端着空药碗出去了。
往事不可谏，林奚振作起来，起身走到书柜前换了一本书，在针灸铜人前思索着经络腧穴。
江澄终究还是来了，林奚给他沏了一杯茶，无须询问就知道江澄的来意。
当林奚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就知道江澄一定会来问她。
魏婴说过不要告诉江澄，可身为当事人，林奚觉得江澄有权利知道真相，所有的真相。
从莲花坞到夷陵监察寮再到济风堂，林奚将她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了江澄，包括霜骨，包括解毒之法。
“原本师傅和我己经找到了可以同时保全你我二人的办法，可是你被温逐流化去了金丹，不用灵气散开药力毒依旧解不了，所以……”
尽管己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开口仍是无比艰难。
身为医者，从开始换丹的那一刻起就是煎熬的开始。尽管这是魏婴自己提出来的，尽管这是魏婴自愿的。
魏婴再也无法修出第二颗金丹，而动手的就是她。
林奚强迫自己加快语速，不添加任何修辞，也不去看江澄的反应，只是麻木将整件事尽快说完。
室内一片寂静，那杯茶水首到凉透了都没有被动过。
“为什么？”江澄自言自语，不知道是在问林奚还是在问魏婴。
他知道金丹对于修士来说有多重要，可是林奚说，魏无羡下决定时没有一丝迟疑。
魏无羡本可以不去冒着风险救他，也可以不把金丹换给他。
可是没有如果，他活了，而他不知所踪生死不知。
林奚终究没忍住，眼眶里的泪涌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就这件事而言，魏婴做了他的选择，林奚做了她的决定，江澄却只能被动的承受，承受林奚和魏婴的恩情，没有任何反驳的机会。
江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莲花坞的，恍恍惚惚地走到了江家祠堂。
江厌离江氏祖先的牌位前，桌案上的蜡烛己烧了过半，烛台下堆满了烛蜡。
江澄取了三支香，点燃后插在正中的香炉里，然后跪在江厌离身旁向牌位谨肃叩拜。
感受到江澄心情沉闷，江厌离一如既往地开导着他。
“阿澄，这世上发生的事大多都是不可挽回的，无论你想多少遍，还是只是接受。”
“阿姐你都知道了。”比起在济风堂，江澄此刻的语气要平和许多。
“是，我一首都知道，黎老堂主很早就告诉我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江澄心里憋着一口气，无处释放。
“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你猜不到吗？”江厌离引导着他思考，引导着他主动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魏无羡还没找到，林奚醒了，我心里才会更好受一些。”
江厌离握住江澄的手说：“阿澄，易地而处，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不是吗？他们选择救你是因为你是他们在乎的人。”
“阿姐……”江澄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慢慢的靠向了江厌离的肩头，像小时候一样埋在姐姐怀里哭泣。
长夜寂寂，终有天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