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掌柜那句“可否一观”,带着居高临下的试探,像一把无形的尺子,丈量着这农家灶房的价值。他身后的王麻子,更是伸长脖子,三角眼滴溜溜乱转,恨不得把灶台上的每个罐子都看穿。
梁舒却只是淡淡一笑。她没有首接回答钱掌柜,反而转身,拿起灶台上那个盖得严严实实、装着新磨白芝麻粉的小瓦罐,轻轻掀开一条缝。刹那间,一股霸道而纯粹的焦香芝麻浓烈地逸散出来,瞬间盖过了豆沙的甜腻,强势地充盈了整个空间!
钱掌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鼻翼下意识地翕动了一下。他是行家,这芝麻香绝非寻常炒货能比,火候、研磨都透着股精细劲儿!王麻子更是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钱掌柜见笑了。”梁舒盖上瓦罐,语气依旧平静,“农家小食,没什么秘方,不过是食材新鲜,肯下笨功夫。”她指了指角落里堆放的、表皮还带着泥土湿气的山芋和南瓜,“山芋是后山新挖的,南瓜是自家地里最后一茬,挑最甜最粉的。芝麻是镇上杂货铺新到的,一粒粒挑过,小火慢炒,石臼细磨。”
她又拿起一片洗净擦干、翠绿欲滴的桑叶:“包点心的叶子,是村东头张老汉家老桑树上的嫩叶,晨露未干时采下,一片片洗净擦干,不能留水汽,否则点心沾了湿气,味道就变了。”她的话语清晰,将“笨功夫”三个字,掰开揉碎,说得掷地有声。
钱掌柜的眼神变了。他不再只是打量,而是带上了一丝审视和…凝重。这妇人,不简单!她看似在说食材,实则句句在强调“独到”和“不可替代”——新鲜山芋南瓜的来源、独特的芝麻处理工艺、对包材近乎苛刻的要求!这哪是普通的农家小食?分明是构建了一道隐形的门槛!
“至于方子,”梁舒话锋一转,目光坦然迎向钱掌柜,“无非是蒸煮捣泥,加点盐糖调个味。钱掌柜铺子里的大师傅,手艺肯定比我这粗陋法子强百倍。”她主动示弱,却把“盐糖调味”几个字咬得很轻,暗示关键在“度”,在“感觉”,这是经验,而非死方。
王麻子见钱掌柜沉吟,以为梁舒露怯,立刻跳出来,尖声道:“嫂子这话说的!钱掌柜是看得起你!你那点心在集市上卖得那么火,方子肯定金贵!识相的,赶紧拿出来,钱掌柜仁义,少不了你的好处!不然…”他三角眼一斜,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不然怎样?”梁舒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如冰锥般刺向王麻子。她没看钱掌柜,只盯着王麻子,一字一句道:“王麻子,你和魏家的债,白纸黑字两清了。再敢在我家撒野,信不信我拿着契约,再请里正和镇上保长评评理?看看到底是谁‘不识相’!”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底气。那份与王麻子对峙、火钳钉墙的悍勇仿佛瞬间附体!王麻子被她看得心头一寒,想起那日冰冷的火钳擦耳而过的感觉,嚣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步,讪讪地不敢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