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山芋压弯了背篓的藤条，魏山和魏河却走得脚下生风，连那沾满泥浆的裤腿甩在枯草上的声响都透着一股轻快。梁舒紧跟在后，疲惫的身体里也涌动着暖流——那是食物带来的、久违的希望。
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小院里眼巴巴守着的景象立刻揪住了三人的心。张氏佝偻着背站在灶房门口，三个孩子像小鹌鹑似的挤在她腿边。大郎眼尖，第一个瞧见了背篓里冒尖的“黑疙瘩”，小眼睛瞬间瞪圆了：“阿奶！阿娘！是…是啥？”
“山芋！能吃的好东西！”魏山咧嘴一笑，迫不及待地卸下背篓，哗啦一声，紫红色的山芋滚落一地，沾着新鲜的泥土，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
“山…芋？”张氏颤巍巍地蹲下，布满老茧的手小心地捧起一个，浑浊的眼睛里全是疑惑，又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期盼，“这…不是毒疙瘩吗？”
“娘，能吃！”梁舒走上前，也放下背篓，“小心别碰破皮就行，里头瓤子又甜又顶饱。”她顺手拿起一个，抽出随身的小刀，熟练地削掉一块有毒的表皮，露出雪白的芋肉。
小丫（三娘）胆子大，伸出枯瘦的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白肉，冰凉凉的触感让她缩了一下，又忍不住好奇。“阿娘，甜？”她仰着小脸问。
“甜！比糖水还甜！”魏山抢着回答，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又压低声音，“娘，还有大货！一头野猪！藏在山里了，晚上就去弄回来！”
“野猪？！”张氏倒抽一口凉气，手里的山芋差点掉地上。魏老汉也从屋里闻声出来，手里还攥着没编完的草鞋，看到满地的山芋，古铜色的脸上皱纹都舒展开了些。“好…好！能吃的就是好东西！”他声音沙哑，却透着踏实。
梁舒没多耽搁，立刻指挥：“大郎，帮阿奶生火！魏山，去井边打水，把这些山芋表皮上的泥洗干净，小心手别碰到浆液。魏河，你把削皮刀磨快些。”她自己也挽起袖子，挑了几个大的山芋开始削皮。
灶膛里的火重新旺了起来，映红了张氏带着泪光的脸。她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不住地念叨：“老天开眼…老天开眼…” 铁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开了，雪白的芋肉块被放进去，随着翻滚，一股朴实又带着淡淡甜味的香气渐渐弥漫了整个破败却骤然有了生机的茅屋。
当第一碗煮得软糯、冒着热气的山芋羹递到张氏手里时，老人捧着碗的手抖得厉害。她吹了又吹，才小心地抿了一口。温热的、带着淀粉质感的甜味瞬间在干涩的口腔里化开，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冰冷的胃，也暖了绝望的心。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滚落，滴进碗里。
“甜…真甜…”她哽咽着，再也忍不住，大口吃起来，烫得首吸气也顾不上。
孩子们更是像小饿狼，围着梁舒。大郎端着碗，呼呼地吹着气，眼睛紧盯着锅里。二郎小心地喂着小丫，小丫头吃得小嘴鼓鼓，眼睛弯成了月牙，含糊不清地说：“阿娘…好吃！”
魏老汉端着碗蹲在门槛上，闷头大口吃着，滚烫的食物下肚，驱散了深秋的寒意，也驱散了笼罩心头许久的阴霾。他看着地上剩下的山芋，又望了望后山的方向，布满风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松快：“有了这些…能顶些日子了。”
“还有野猪呢，爹！”魏山抹了把嘴，眼睛亮得惊人，“嫂嫂说了，野猪能卖钱！卖了钱，咱买粮！买盐！给娘抓药！说不定…还能还上一部分债！”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那沉甸甸的铜钱己经揣进了怀里。
魏河也重重点头，声音沉稳却透着力量：“对，买粮是正经。熬过这个冬天，开春…开春咱们多开几分荒地，种上粟米，再想法子弄两只鸡崽…”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柴刀柄，那是农人对土地和未来的本能规划。
梁舒看着灶火映照下，一张张终于有了血色和生气、带着憧憬的脸，连日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她默默盘算着：卖野猪的钱，是眼下最关键的一步。必须顺利，必须拿到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