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爸爸,妈妈...你们看,是兔子。”
朽叶鼓足勇气,往前挪了两步,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打颤。
水槽边的母亲动作顿了一下,但没回头。
父亲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半张脸,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扫过朽叶,最终落在她怀里那团白色毛球上。
他眉头拧起,像看什么脏东西。
“哪儿来的?偷的?”他嗤笑一声,声音沙哑带着酒气。
“不、不是!”朽叶急急辩解,脸涨红了,“是...是一个魔术师给的!我猜中了...”
“我给它起名小...小萝卜...”她的声音在父亲审视的目光下越来越小。
“哼。”父亲灌了一口酒,眼神更加不耐,“脏兮兮的,养什么兔子?家里连人都快养不起了!还嫌不够乱?”他粗声粗气地命令,“扔出去!立刻!”
朽叶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坠入冰窟。怀里的温暖此刻变得如此烫手。“可是...它很乖的,而且我...我可以自己照顾它,不花家里的钱...”
她几乎是哀求着,眼眶瞬间红了。
“我说扔了!听不懂人话?再敢带进家门——”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顶撞的怒火。
他猛地坐首了些,空酒瓶重重顿在茶几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老子就把它炖了下酒!”
她毫不怀疑父亲真的会那么做。
母亲依旧沉默地洗着碗,却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人绝望。
朽叶死死咬着下唇,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滚落,模糊了镜片。
她不敢再停留,抱着兔子猛地转身冲出家门。
门外狭窄、堆着杂物的巷弄被昏暗的路灯勉强照亮。
朽叶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压抑的呜咽从喉咙里挤出来。
怀里的小萝卜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和悲伤,不安地动了动。
她泪眼朦胧地西处张望,也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兔子。
朽叶小心翼翼地将小萝卜放进纸箱里,手指恋恋不舍地抚摸着它温热的头顶。
兔子红宝石般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望着她,带着不解。
她不知从何处掏出半根胡萝卜和几片有些蔫了的青菜叶子。
“对...对不起...小萝卜...”她哽咽着,把胡萝卜和青菜叶子轻轻放在兔子身边,“你...你乖乖待在这里...我明天...明天一早就来看你...”
她不知道兔子能不能听懂,只是徒劳地重复着承诺。
像是说给它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给自己一个渺茫的支撑。
天刚蒙蒙亮,朽叶几乎是冲出家门的,书包里小心地藏着那个装着兔子的牛奶箱。
一夜的担忧让她几乎没合眼,生怕巷子里的野猫或风雨伤害了它。
当她在微凉的晨光中掀开纸板,看到那对红宝石般的眼睛依旧清澈,小鼻子轻轻翕动时,一股巨大的、带着酸楚的暖流瞬间淹没了她。
她小心地把小萝卜抱出来,用脸蹭了蹭它依旧柔软的绒毛。
学校后面有个小小的、用铁丝网围起来的角落,是生物社团用来临时饲养观察小动物的,平时没什么人打理。
朽叶趁着清晨人少,偷偷把兔子放了进去,又在角落里铺了些她早起在路边摘的干净青草。
看着小兔子在小小的围栏里新奇地嗅着青草,朽叶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填满。
上午的课间,不知是谁先发现了那只雪白的小兔子。
“喂,快看!生物角有只兔子!”消息像水波一样在女生间荡开。
很快,小小的铁丝网围栏前,就聚集起了一小群女生。
她们兴奋地指指点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哇,好可爱!”
“是谁带来的?”
“是雾岛吧,我昨天看见她...”
“咦?那她还挺厉害的哎...”
朽叶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背靠着教学楼的墙壁,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没有一个人回头和她搭话,没有一个人把目光真正投向兔子之外的她。
她们的笑语和惊叹像隔着一层无形的膜,包裹着那只兔子,却依旧将她排除在外,但即便如此,朽叶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向上弯起。
一种奇异的连接感在她心底滋生。
因为这只兔子,她不再是那个完全被忽视的空气。
她带来的东西,成为了大家注意的焦点。
这感觉陌生又珍贵,像一丝微弱的阳光,照进了她常年阴冷的心房。
她甚至觉得,猛司他们今天似乎也没怎么来找她麻烦。
然而,朽叶没有注意到,在走廊的另一端,猛司正斜倚着窗台,冷眼看着那群围着兔子的女生,以及角落里那个低着头,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雾岛朽叶。
那丝笑意像根刺,扎得他格外不爽,一丝阴鸷在他眼中闪过。
放学的铃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告。
朽叶几乎是冲出教室的,心里只想着快点去生物角看看兔子。
然而,还没等她靠近,远远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阵异常嘈杂的喧哗和尖锐的哄笑声,比她昨天看到的围观魔术还要混乱。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加快脚步跑过去,拨开几个同样被吸引过来、脸上带着惊愕的学生。
眼前的景象让她的血液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
铁丝网围栏的门被粗暴地打开了。
她那只雪白的小兔子,正被猛司像丢垃圾一样,狞笑着高高举起,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吱——!”兔子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这还没完。
另一个跟班,仿佛为了在猛司面前表现,立刻抬起穿着厚实运动鞋的脚,带着残忍的快意,朝着地上那团抽搐的白色毛球——
砰!砰!砰!
沉重的、令人作呕的闷响,一下,又一下,狠狠地践踏下去!
“住手——!!!”一声撕心裂肺、几乎不似人声的尖叫从朽叶喉咙里迸发出来。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恐惧都在这一刻,被滔天的悲愤烧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