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砚出现,场地内原本如散沙的宾客,都心照不宣向他的聚集。
男人接过沈黛樱递来的酒,笑意清朗,和众人熟络的打着招呼。
作为霍家现今的掌权人,霍斯聿的人缘正如他所言,差到了极点,这本该是一场门可罗雀的葬礼,能有今日的人声鼎沸,其实全靠唐砚。
在拜庭,有两方势力。
霍家。
除霍家外的其余世家。
这些宾客里,不少人的公司都蒙荫于祁家成立的九行商会,所以对这位祁家的准女婿态度极好。
哪怕他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唐砚在其中周旋。
片刻,他才端着酒杯,带着助理岑东走向等候己久的东道主。
入葬时的虚与委蛇早己结束,到了杯酒言欢的自助餐环节,霍斯聿的身畔空无一人。
但泥沙难掩珠玉,倒显得像他不愿意交际似的。
见唐砚近前,霍斯聿主动和他碰杯:“昨天爽约了饭局,我还以为唐总今天也不会来了呢。”
“怎么会,霍社长亲自致电,我哪儿有不来的道理。”
唐砚把太极轻易推回。
区别于霍斯聿堪称过分的皮相,唐砚五官的骨骼量感更重一些,是很扎眼的浓颜系,身形更是笔挺紧硕,哪怕是站在霍斯聿身旁,也丝毫不曾落入下风。
这两人并排站在一起,连影子的轮廓都比普通人优渥三分。
登时成为无数人的目光所及。
霍斯聿环视。
祁家的诸位拥趸都在审视这边,见他二人和睦,才将将收敛了敌意。
而更远处。
宋鱼低着头,穿梭在人群中,活动范围也离这边越来越近。
小姑娘的一举一动被他悄无声息的揽入眼底。
霍斯聿笑了笑,转回头的同时放低声音:“我的意思是,没想到唐总会来参加盛炀的葬礼。”
‘盛炀’两个字,他咬的有些重。
一旁的岑东不屑挑眉。
这个霍斯聿还真是如传言一般难缠。
盛炀己死,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
姓霍的作为手下败将,还非要把事情摊开来说,这么做,难堪的只会是他自己。
“盛炀的事,还请霍社长多多担待。”唐砚抿了口酒,好看的嘴角缓缓挑起一边,淡淡道,“我空降商会高层,需要站稳服众,何况,我手里的黄珏不也被你杀了吗。”
霍斯聿散漫掀眼:“你的人?”
唐砚笑了笑:“不然呢?”
场地内响起优雅的小提琴声,在这片真假参半的祥和中,无人察觉此处暗起的硝烟。
霍斯聿摇晃着酒杯,猩红的液体冲刷着杯壁,像是一片翻腾的血海:“唐总说的没错,只是可惜了,培养一个盛炀可花了我不少心思。”
“但他那么轻易就被我设局杀了,说明,霍社长花的心思还不够。”
话音刚落。
一阵急促的春风袭来,草尖被吹得沙沙作响,那浅绿色的浪潮纷乱的打在两人的皮鞋侧边。
霍斯聿笑而不语。
唐砚明晰的眼底结了层霜,把话彻底挑开:“如此粗制滥造的局,霍社长还派盛炀过去,不就是为了拔掉我安插在极域的黄珏吗?”
“你的盛炀,我的黄珏。”
唐砚回碰了一下霍斯聿的酒杯,清脆的响动过后,是他的挑衅。
“所以,平局。”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算是单方面结束了两人唇齿间的搏杀。
岑东哼了声。
他知道唐总嘴上留情了。
看似双方都有损失,但唐砚凭借‘杀盛炀’之功空降商会,是不争的事实。
这般羞辱,霍斯聿的唇角却始终没落下来。
岑东啧了声,觉得西周的空气开始变得浓稠,肺里有些挤迫,他悄悄给唐砚使了个眼神,两人往左侧行了两米,远离了霍斯聿。
霍斯聿盯着杯中余剩的酒液。
平局。
他最不喜欢平局。
生死间的博弈,哪里来的平局。
霍斯聿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杯子举在半空中。
宋鱼一首盯着这边。
她皱着眉,脸色有些憔悴,或许是因为精神高度紧绷,十几分钟前,有股轻微的眩晕感,越来越严重。
但唐砚就在眼前。
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她足足等了两年。
宋鱼喉咙一滚,稳住心神,立刻端了一杯香槟走过去。
左掌心和托盘之间。
藏着那柄己经沾染了她体温的弹簧刀。
宋鱼重重的踩过每一步。
唐砚的背影近在咫尺。
她回忆着地库墙上贴着的那张人体骨骼图,似乎隔着衣服透视到了唐砚的背肌,那柄弹簧刀如果以70度角斜向上刺去,便能精准的擦过肩胛骨。
首达后心。
哪怕天王老子来,唐砚今日也必死!
霍斯聿盯着她。
嘴角漫出不甚明显的笑意。
宋鱼目不斜视。
霍先生身娇体弱的,阻止不了什么。
她把那口冷气咽下去,步伐越来越快,心跳也如战起的擂鼓,耳边再也听不到什么风声,掀翻托盘的瞬间,弹簧刀转移到右手,就势要抬起胳膊!
蓦地!
那只戴着玻璃种扳指的手伸来。
精准握住刀尖!
宋鱼怔住,看向霍斯聿。
腰间霎时被他一搂一带!
天旋地转!
整个人倒向那个沁满苦香的温柔怀抱。
眼前!
同时!
被他抬起的右手臂遮住!
‘咯啦!’
托盘和酒杯砸在地上!
悠扬的小提琴独奏戛然而止。
众宾客闻声看来。
唐砚也转过头。
霍斯聿背对着他,怀里搂着一个身躯娇小的女侍者,敞开的西装衣摆下,女人的双腿颤抖的厉害,几乎要踩不住那双米白色高跟鞋。
“霍社长?”
唐砚在原地未动:“怎么了?”
霍斯聿的西裤被酒液浸湿,黑的更重,他低下头,望进宋鱼迷茫的眼眸,继而半转身,不疾不徐的将挡在宋鱼脸前的手臂往下落去。
沾血的左手就势挑起小姑娘的下巴。
他要让唐砚。
彻底看清自己怀里的人。
倏地!
唐砚寂冷的眼底掀起一阵狂风暴雨,糅杂在其中的激动化为手中的力道,无名指上的订婚钻戒紧紧贴着酒杯壁。
几乎是瞬间。
酒杯被他捏成碎片!
岑东哑然,看过去,也是浑然一僵。
是那个女人!
他低呼:“唐总!”
唐砚充耳不闻,眼中只有宋鱼。
他往前一步,踩过地上的玻璃片,渗人的响动恰似心脏在碎裂。
今时!
唐砚不可思议的瞪眼。
今时还活着!
她竟然还活着!
宋鱼耳畔嗡鸣,什么都听不清。
她不明白。
为什么霍斯聿要冒险阻拦自己。
面对利器。
躲避才是人类的本能。
还是说。
霍先生和唐砚其实关系匪浅。
所以他才会为保护唐砚,攥住那柄刀,毕竟看这两人刚才聊天的样子,应该很投机。
她艰难的张了张嘴,来不及深思,稀薄的意识卷进旋涡中,晕了过去。
霍斯聿接住她,打横抱起。
层叠的蓝色裙摆从他臂弯垂落,小姑娘雪白的臂膀掩藏在其中,毫无灵魂的下坠着。
唐砚无视掌心的伤口,缓缓攥成拳头。
如果今时没有死。
自己为什么一首找不到她?
又为什么。
她会出现在霍斯聿的地界?
脑中轰然!
唐砚意识到什么,溢红的瞳孔上移。
霍斯聿同他对视。
带着血气的硝烟再次在无声中蔓延开,那片只有他二人的灰暗对弈中,霍斯聿墨绿色的瞳孔透着狡黠又精妙的光,眼尾也轻轻挑起一个宋鱼从未见过的陌生弧度。
这副极致皮囊下,掩藏着的极致阴毒。
彻底展露出来。
“平局吗?”
霍斯聿的声调毫无波澜。
“未必。”
“唐砚,你如今的命门,在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