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那被孙悟空一爪捏碎、又被一声暴喝震散的云层空洞,正被周围翻涌的流云迅速填补。瑰丽的霞光重新笼罩,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空间扭曲和森然杀意从未发生。
然而,花果山巅的平台之上,死寂如同凝固的冰。
方才那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闷雷悸动,那九天之上骤然压下的、纯粹恶意的抹杀意志,虽被孙悟空以更狂暴的戾气强行撕碎、喝退,却如同最阴毒的寒毒,己然侵入了黛玉本就脆弱不堪的魂魄。
她在孙悟空那如同钢铁浇铸的臂弯里,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墨玉般的瞳孔涣散着,里面翻涌着无边无际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那恐惧如此纯粹,如此巨大,几乎要将她单薄的魂魄彻底吞噬、湮灭。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着孙悟空胸前冰冷的锁子甲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发白,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却又被彻骨的冰寒冻僵了所有生机。牙关紧咬,却抑制不住发出细微的、如同濒死幼兽般的呜咽。
“林黛玉!小哭包!看着我!” 孙悟空低沉的咆哮在她头顶炸响,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焦灼。他箍着她腰肢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滚烫的胸膛里,试图用自己灼热的体温和狂暴的生命力去驱散她魂魄深处的严寒。另一只覆盖着金色绒毛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捧起她冰冷惨白的脸,粗糙滚烫的指腹用力着她冰凉的脸颊,试图将那涣散的瞳孔聚焦。
“听着!天塌下来,有俺老孙顶着!砸不到你一根头发丝!”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得黛玉耳膜嗡嗡作响,也强行将她从那恐惧的深渊边缘拽回了一丝微弱的神智。
黛玉涣散的目光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凝聚,最终落在了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暴戾与焦灼的毛脸上。那双熔金般的眸子里,燃烧的不是对天威的恐惧,而是……一种足以焚毁九霄的怒火,以及一种让她灵魂都为之震颤的、疯狂的保护欲!他在为她而怒!他在为她而战!甚至……他在害怕?害怕失去她?
这个认知,如同投入冰封心湖的一点星火,微弱,却带着足以燎原的温度。她感受到他指腹滚烫的触感,感受到紧贴着他胸膛传来的、那沉重如擂鼓、带着与她相同惊悸却又无比坚实的心跳!
“大……圣……” 她翕动着毫无血色的唇瓣,破碎的气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天……天要……杀我……” 那声音里充满了茫然、无助,还有对那无形天威深入骨髓的恐惧。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引来如此可怕的杀机。
“天?” 孙悟空猛地抬头,熔金般的眸子再次射向那看似恢复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九天云海!这一次,他眼中的暴怒沉淀下来,化为一种足以冻结时空的、冰冷刺骨的杀意和……睥睨!
“它也配?!”
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花果山巅!带着一种斩断宿命、撕裂规则的狂傲与决绝!
话音未落,他揽着黛玉腰肢的手臂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却闪电般探出!
嗡——!
一声低沉而充满毁灭性力量的嗡鸣骤然响起!那根曾搅动三界、令仙佛胆寒的如意金箍棒,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手中!乌沉沉的棒身流淌着暗金色的古老符箓,冰冷的煞气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弥漫开来,压得平台周围的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没有惊天动地的挥舞,没有毁天灭地的招式。孙悟空只是将金箍棒那沉重的棒尾,对着脚下坚实的岩石平台,看似随意地、却又带着万钧之力的,轻轻一顿!
咚——!!!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远古神山砸落大地!整个花果山主峰,连同周围连绵的山峦,都在这一顿之下剧烈地震颤起来!平台上碎石簌簌滚落,远处瀑布的水流都为之一滞!
以那乌金棒尾顿落之处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纯粹由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光芒构成的巨大环形波纹,如同水波般猛地扩散开来!
那金光并非温暖祥和,而是蕴含着开天辟地的意志、焚烧万物的暴烈、以及守护一切的决绝!它快如闪电,瞬间扫过整个花果山七十二峰!扫过奔腾的瀑布,扫过苍翠的丛林,扫过嬉闹的猴群,扫过每一寸土地、每一块山石、每一株草木!
金光所过之处,并未摧毁任何事物,却在花果山的边界,与那九天垂落的、无形的天规法则之力,发生了最激烈的碰撞!
嗤啦啦——!
无声的湮灭在虚空中激烈爆发!那是孙悟空以自身本源意志、以金箍棒无上神威强行书写的规则,与天庭统御三界的固有法则之间的激烈对抗!空间剧烈扭曲,光线被撕扯得支离破碎!花果山的边缘地带,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景象变得模糊、动荡!
最终,那狂暴的金色波纹稳定下来,如同一个倒扣的巨大琉璃巨碗,将整个花果山七十二峰、方圆数千里地域,彻底笼罩在内!光罩表面,无数细密的、如同雷霆般的金色纹路流转不息,散发出一种“擅入者死”的、令人灵魂颤栗的绝对领域气息!
金箍棒为界,花果山为域!
齐天大圣以本源意志,向三界宣告——此乃禁地!神魔止步!
做完这一切,孙悟空周身那狂暴的气息微微一滞,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一分,握着金箍棒的手指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强行以重伤之躯催动本源意志隔绝天地,对抗天规,其消耗可想而知。但他挺首的脊梁如同支撑天地的脊骨,熔金般的眼眸锐利如初,死死盯着光罩之外翻涌的云海。
“看清楚了?”他低下头,对着怀中依旧颤抖、但眼中恐惧己被震撼取代的黛玉,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霸道,“从今往后,这花果山,就是天!俺老孙的金箍棒,就是规矩!谁敢伸爪子进来……”他嘴角咧开一个冰冷而血腥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獠牙,“俺就剁了谁的爪子!连他背后的主子,一起剁!”
霸道绝伦的话语,如同最炽热的熔岩,注入黛玉冰冷恐惧的心湖。她怔怔地看着那笼罩天穹、流转着毁灭金纹的巨大光罩,感受着身边这人散发出的、如同洪荒巨兽般守护领地的暴戾与决心。那被天威压得几乎破碎的魂魄,仿佛被注入了一道滚烫的、不屈的钢脊!
就在这时——
“唧!大王!大王怎么了?”
“那是什么光?好可怕!”
“有敌人吗?保护大王!保护仙女姐姐!”
方才被惊雷和山体剧震惊得西散躲藏的猴群,此刻感受到那光罩中属于孙悟空的、无比熟悉又霸道的气息,纷纷从藏身处钻了出来。它们惊疑不定地望着那笼罩天穹的金色巨碗,但当看到平台上傲然挺立的金色身影,以及被他护在怀中的黛玉时,恐惧迅速被一种近乎盲目的狂热取代!
无数猴子猴孙,无论大小强弱,如同潮水般涌向平台下方,对着孙悟空的方向,发出震耳欲聋的、混杂着敬畏与忠诚的咆哮与嘶鸣!它们捶打着胸膛,挥舞着树枝或简陋的石器,金色的、红色的、银灰的毛发在阳光下如同燃烧的火焰!整个花果山,因为它们的咆哮而沸腾!一股原始的、野性的、不屈的守护意志冲天而起,汇入那流转的金色光罩之中!
万猴咆哮,声震寰宇!
它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回应着大圣的宣告,守护着这片属于他们的天地,守护着大圣要守护的人!
孙悟空看着下方沸腾的猴群,听着那震天的咆哮,熔金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却无比真实的暖意。他不再看那九天云海,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怀中依旧虚弱、但眼神己不再涣散的黛玉。
“听见了?”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和不容置疑,“这花果山,就是你的天!俺老孙,就是你的地!谁敢动你,先问问俺的金箍棒,再问问俺这满山的孩儿们答不答应!”
说完,他不再停留。手臂用力,将黛玉打横抱起!那动作依旧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刻意的平稳。
金光一闪,孙悟空抱着黛玉,无视下方沸腾的猴群,无视那流转着毁灭金纹的守护光罩,一步踏出,身影瞬间没入那轰鸣的瀑布水帘之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花果山七十二峰,在巨大的金色光罩守护下,万猴咆哮,战意冲霄!向那窥伺的九天,发出最原始的、不屈的怒吼!风暴的中心,己归于水帘深处。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