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戛然而止。
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剪刀,齐根剪断。
那个在几分钟前还活生生的、嘲讽着封建迷信的眼镜男,就这么被拖进了一座小小的、不起眼的孤坟里,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剩下。
地面,恢复了平靜。
只有那座孤坟的坟头草,在阴沉的天色下,绿得有些扎眼。
风,停了。
空气,死一般地寂静。
剩下的人,包括一同传送过来的另外几个新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恐惧,在这一刻,才真正地、如同附骨之疽般,钻进了每个人的骨髓里。
上一个副本,是鬼怪杀人,虽然恐怖,但至少还在他们的理解范畴之内。
可眼前这一幕,却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没有鬼影,没有怪物,只是撒了一泡尿,一个人,就这么被“地”给吃了。
这是一种更原始、更蛮不讲理、完全无法用逻辑去解释的恐怖。
“妈的……”
王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那张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混杂着忌惮和暴怒的复杂神情。他可以跟人拼命,可以跟鬼硬撼,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一块地去打。
“他……他触犯了禁忌。”苏晓晓的声音,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但这一次,她的声音里,除了恐惧,还多了一丝无法言喻的、被印证了的悲哀,“我说了……我说了不能的……”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沈默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没有去看那座孤坟,他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手术刀,正在一寸寸地解剖着眼前这个破败、死寂的村庄。
土坯的墙,茅草的顶,歪歪斜斜的篱笆,在风中发出“吱呀”声的木门。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普通,那么贫穷。
可就是这份普通,才最不正常。
太安静了。
一个村子,可以没有人,但不可以没有声音。没有鸡鸣,没有狗叫,甚至……连一声鸟叫、一声虫鸣都没有。
整个村子,就像一张被按下了静音键的、正在缓慢腐烂的照片。
“他死了,是因为他破坏了这里的‘规矩’。”沈默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假设,这个村子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寸土地,每一根杂草,都可能是一个致命的陷阱。”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吓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的苏晓晓身上。
“苏晓晓。”
“啊?”苏晓晓被点到名,身体猛地一颤。
“你刚才说,反刻的往生咒,是‘养鬼’。”沈默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告诉我,关于‘养鬼地’,你还知道些什么?”
“把你知道的,每一个字,都说出来。不要有任何遗漏。”
苏晓晓看着沈默那双漆黑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混乱的大脑运转起来。
“养……养鬼地,是一种非常恶毒的风水局。它会把所有死在这里的魂魄,都强行束缚在土地里,不让它们入轮回。时间久了,这些魂魄的怨气,就会和地气、阴气结合,让整片土地,都变成一个巨大的‘怨气聚合体’。”
“在这样的地方,”苏晓晓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愈发尖细,“不能做任何对死者不敬的事情。比如……随地便溺、吐口水、说脏话……因为你不知道,你脚下踩着的这块地,埋着的是谁的骨头,而他的魂,可能……可能就在看着你。”
“除了这些,还有吗?”沈默追问。
“还有……还有就是,这种地方,白天阳气重,脏东西一般不会出来活动。可一旦到了晚上,特别是午夜子时,阴气最盛的时候……”苏-晓晓不敢再说下去了,她的牙齿在打颤,“所有被困在这里的‘东西’,都会……都会醒过来。”
所有东西,都会醒过来。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每个人的头顶,浇到了脚后跟。
天色,正在一点点地暗下去。那片灰色的、如同脏抹布一样的天空,正在被一种不祥的、如同墨汁般的昏黄色所取代。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进村。”沈默做出了决定,“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可以防守的屋子。”
“进……进去?”一个幸存的新人,脸色惨白地问道,“这里面……天知道还有什么鬼东西。”
“不进去,你打算在这里站一夜吗?”林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她一边说,一边己经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卷绷带,开始处理王猛手臂上因为用力过猛而崩裂的伤口。
那个新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没人再有异议。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抱团,是唯一的选择。
队伍小心翼翼地,绕过了那座孤坟,踏入了村子。
脚下的路,是泥土路,坑坑洼洼,上面铺着一层己经发黑腐烂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尸体上。
道路两旁,是一栋栋死寂的土坯房。大部分的门窗,都己经破败不堪,黑洞洞的,像一张张等待着猎物上门的嘴。
风,从那些黑洞洞的门口吹出来,带着一股泥土的腥味和腐烂的臭气。
所有人都觉得,在那些黑暗的窗户后面,有一双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用一种麻木而怨毒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他们这群……不请自来的活人。
“这……这间吧。”
王猛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房子说道。
那是一栋青砖瓦房,在这一片土坯房里,显得格外“豪华”。最关键的是,它的门窗,看起来还相对完整。
沈默点了点头。
队伍立刻朝着那栋青砖房摸了过去。
王猛走在最前面,他没有首接去推门,而是先趴在门缝上,警惕地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一片死寂。
他回头,对沈默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然后,他用铁管,小心翼翼地,将那扇木门,拨开了一道缝。
“吱呀——”
门轴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
一股比外面更浓重的、混杂着灰尘和霉味的气息,从门缝里涌了出来。
王猛探头进去,快速地扫了一眼,确认没有危险后,才侧身闪了进去。
沈默紧随其后。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堂屋。一张八仙桌,几条长凳,都蒙着厚厚的灰。墙角,结着巨大的蜘蛛网。
一切,都像是一幅被时间定格了的画面。
可就在沈默的目光,扫过那张八仙桌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桌子上,摆着几只碗。
碗里,还盛着半碗己经干涸发黑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饭菜。
旁边,还倒着一双筷子。
这户人家,是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