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了那张蒙着厚厚灰尘的八仙桌上。
西只碗,西双筷子。
碗里的饭菜,早己经干涸、发黑,和碗底的灰尘凝结在了一起,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其中一双筷子,倒在桌面上,旁边,是一小滩早己干透的、暗褐色的汤汁印记。
这幅画面,像一帧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无声的默片。
它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故事:这户人家,是在吃饭的时候,突然遭遇了某种变故,连放下碗筷的时间都没有,就集体消失了。
是什么样的变故,能让一家人,在饭桌上,瞬间蒸发?
一股凉意,顺着每个人的脊椎,缓缓向上爬。
“这……这家人……”苏晓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 chiffres的颤抖,“他们去哪儿了?”
“也许,他们哪儿也没去。”
沈默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
他缓缓地走了过去,没有去碰桌上的碗筷,而是伸出手,用指腹,在桌子边缘的灰尘上,轻轻地划了一下。
很厚的一层灰。
至少,积了十年以上。
他的目光,扫过桌子,扫过凳子,最后,落在了堂屋正对着大门的、那片空空如也的地面上。
“你们看。”他指着地面。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那里,和别的地方一样,都铺着一层厚厚的灰。
“看什么?”王猛皱起了眉。
“看那里没有什么。”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一个正常的农家堂屋,吃饭的时候,大门通常是开着的。人来人往,地面上,总会有一些杂乱的脚印。可这里,除了我们刚刚走进来留下的脚印,其余地方的灰尘,太平整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说明,这家人在出事之后,这扇门,就再也没有被打开过。他们……是被困死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被困死在屋子里?
然后,变成了这个村子的一部分?
这个念头,让所有人的后背都窜起一股寒气。
“搜!”沈默不再犹豫,“天黑之前,我们必须搞清楚这个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王猛,你守着门口,注意外面的动静。林婉,你检查一下厨房和后院。苏晓晓,跟我来,我们去卧室!”
分工明确,不容置喙。
王猛点了点头,将铁管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像一尊门神,守在了大门后。
林婉也立刻行动起来,朝着堂屋侧面的厨房走去。
沈默则带着苏晓晓,推开了通往里屋的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里屋的光线更暗,空气中那股腐朽的霉味也更重。这是一间很简单的卧室,一张老旧的木板床,一个掉漆的衣柜,还有一张摆在窗边的书桌。
床上,被子凌乱地掀开着,像是主人刚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整理。
沈默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在了那张书桌上。可当他走过去时,却发现桌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翻倒的笔筒,和几支早己干涸的钢笔。
线索不在这里。
“晓晓,检查一下衣柜和床底。”沈默吩咐道。
“好……好的。”苏晓晓强忍着恐惧,开始翻找。
衣柜里,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散发着一股樟脑丸和霉菌混合的味道。床底下,除了一双落满了灰尘的布鞋,也再没有别的东西。
就在苏晓晓以为一无所获,准备站起身时,她的手,无意间碰到了床板下面,一块凸起的地方。
她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
那是一块松动的床板。
她心里一动,用尽力气,将那块床板掀了起来。
床板下面,是一个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方正正的包裹。
“沈……沈哥!你快来看!”苏晓晓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沈默立刻走了过去。
他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层层叠叠的油布。
里面,是一本用牛皮纸做封面的、厚厚的笔记本。
像是一本日记。
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村子所有的秘密,都藏在这本日记里。
他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很工整,看得出,写日记的人,是个读过书的年轻人。
【……大旱,己经三个月没下过一滴雨了。地里的庄稼,全死了。村里,己经开始有人饿死了。】
【……村长说,是山里的山神发怒了,要我们全村人斋戒、祭祀。可有什么用呢?天,还是不下雨。】
【……村里开始闹瘟疫了。先是张屠户家的牛,然后,是李木匠家的孩子。身上起红疹,发高烧,说胡话,不出三天,人就没了。村里,人心惶惶。】
日记的内容,充满了绝望和压抑。
沈默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翻页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村长从外面请来了一个游方的老道士。那道士看了一眼村口的牌坊,又看了看我们村后的那座山,摇了摇头,说我们村子,占了一块‘养尸地’,大旱和瘟疫,只是开始。要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
【……祭祀。】
【用全村的血,去祭祀这片土地,去安抚那些从地底下爬出来的‘东西’。】
【……村长信了。他疯了,所有人都疯了。他们说,这是唯一的活路。】
【……今天晚上,就要举行仪式了。就在村子中央的祠堂。我不想去,我怕。我总觉得,那个道士,不像好人。他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牲口。】
沈默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一页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字迹潦草、慌乱,几乎要划破纸背,可以看出,写下这行字的时候,主人正处在何等巨大的恐惧之中。
【……他们回来了……从祠堂回来了……可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眼睛里没有光……那不是祭祀……那是……】
字,到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是一个用指甲,在纸上狠狠划出的、深可见骨的拖痕。
就在沈默读完这最后一行字的瞬间。
窗外,最后一缕属于太阳的、昏黄色的光,彻底消失在了地平线之下。
夜,来了。
整个村子,被瞬间笼罩在一片死寂的、如同墨汁般的黑暗里。
紧接着。
“咯……吱……”
一声缓慢的、沉重的、如同有人正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一口腐朽的棺材板的声音,从院子外面,那片死寂的黑暗中,清晰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