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军靴踏在碎裂的门板和湿漉漉的青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战鼓擂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低沉、嘶哑、却带着一种撕裂空气般狂暴杀意的声音,穿透密集的雨幕和死寂的祠堂,如同九幽寒冰,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动她?”
他微微扬起手中的匕首,刀尖首指祠堂内黑压压的人群,血槽在摇曳的火光和惨白的闪电映照下,流动着妖异的红光。
“先问问我手里的刀!”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惊雷再炸!祠堂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只有外面哗哗的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祠堂外,闪电撕裂的惨白光芒下,祠堂破碎的大门口,影影绰绰,不知何时,竟无声地伫立着一片黑压压的身影!那是陈家村里没有被狂热冲昏头脑、或是对王丽丽心存疑虑、或是对陈小二抱有敬畏的青壮年!他们沉默地站在暴雨中,如同陈小二身后沉默的山峦!
陈老栓看着门口那道如同定海神针般的身影,看着门外沉默伫立的人群,再看看祠堂内被吓得面无人色、如同泥塑木雕般的村民,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巨大的后怕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挣脱搀扶,踉跄着向前扑倒,老泪混着雨水纵横流淌,朝着门口的方向,朝着那道在暴雨中挺立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哭喊:
“守山娘娘!求守山娘娘救命啊——!!!”
这声嘶力竭、带着无尽悔恨和哀求的哭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祠堂内,那些刚刚还举着火把要烧死“妖女”的村民,看着门口煞神般的陈小二,看着门外沉默如山的人群,听着老支书的哭喊,感受着外面倾盆而下的、久违的甘霖…巨大的恐惧、茫然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荒谬感瞬间击垮了他们!
“噗通!”
“噗通!噗通!”
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浪,祠堂内黑压压的人群,一个接一个,朝着门口的方向,朝着被绑在柴堆前的王丽丽,朝着暴雨中如同山岳般矗立的陈小二,不由自主地、带着深深的恐惧和卑微的祈求,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膝盖撞击青砖的声音沉闷而密集。
“守山娘娘饶命啊——!”
“求守山娘娘开恩——!”
“求娘娘救命——!”
哭喊声、哀求声、磕头声混杂着外面震耳欲聋的暴雨声,在古老的陈家祠堂里回荡、冲撞,构成了一幅诡异、震撼、充满了无尽讽刺的末日图景。
祠堂中央,王丽丽依旧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冰冷的青砖上。她缓缓抬起头,脸上血泪混杂,湿透的头发贴在额角。她越过眼前黑压压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的人群,目光穿过破碎的祠堂大门,穿过如注的暴雨,精准地落在了门口那道唯一挺立的身影上。
陈小二站在滂沱大雨中,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流淌。他手中的匕首依旧低垂,刀尖斜指地面,血槽里的雨水混合着不知名的暗色痕迹,不断滴落。他的目光,如同穿透雨幕的探照灯,越过匍匐的人群,越过弥漫的水汽,牢牢地锁定了祠堂中央那个同样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倔强抬着头的女人。
隔着跪倒的人群,隔着喧嚣的雨幕,隔着生死的距离。
王丽丽看着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那里面的暴怒火焰似乎平息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大海般的沉静。那沉静中,没有了审视,没有了漠然,没有了距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足以包容一切惊涛骇浪的…守护。
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暖流,猛地冲破了王丽丽心中冻结的坚冰和死寂的绝望,瞬间涌遍西肢百骸!比鹰嘴崖下救命的甘泉更汹涌!比任何虚幻的“系统”更真实!
她沾满血污和雨水的脸上,缓缓地、缓缓地绽放出一个笑容。那笑容不再凄楚,不再绝望,不再嘲讽。它带着泪,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穿透阴霾的明亮和释然。
祠堂内烛火昏黄,在暴雨带来的穿堂风中疯狂摇曳。光影在王丽丽苍白却带着奇异光彩的脸上跳跃,映亮了她唇边那抹清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陈小二站在门口,隔着跪倒一地、瑟瑟发抖的人群,隔着喧嚣冰冷的雨幕,目光如同磐石,稳稳地落在她身上。祠堂内浑浊的光线,似乎都汇聚到了她微微弯起的嘴角,那点微光,竟比外面撕裂夜空的闪电,更清晰地烙进了他的眼底。
他紧握匕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刀尖滴落的雨水,在青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就在这时,祠堂角落里,一个黑影如同受惊的老鼠,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猛地缩回柱子后的阴影里。一双阴鸷的眼睛,在昏暗中死死盯着门口雨中挺立的陈小二,又扫过祠堂中央的王丽丽,最后落在地上那几袋被遗忘的、沾满泥水的粮食麻袋上。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敬畏,只有一种毒蛇般的怨毒和贪婪,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