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的哭嚎、哀求、磕头声,在震耳欲聋的暴雨声中渐渐低落,最终化为一种死寂的呜咽。雨水顺着祠堂破洞的屋顶哗哗灌入,在地上汇成浑浊的水洼,冲刷着青砖上跪拜村民留下的泥泞和恐惧。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的雨水、劣质烟草、汗臭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气味。
陈小二站在破碎的门洞处,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浸透的旧军装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岩石般块垒分明的肌肉轮廓。他没有看脚下匍匐的人群,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穿透弥漫的水汽和昏黄摇曳的光线,只牢牢锁定在祠堂中央。
王丽丽依旧跪在那里,反绑的双手因长时间的束缚和挣扎,腕部己是一片骇人的青紫,磨破的皮肤渗出血丝,被冰冷的雨水一浸,刺骨的疼。湿透的头发黏在苍白的脸颊和额角的伤口上,血水混着雨水蜿蜒而下。但她挺首着背脊,没有再看那些跪拜的人,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与门口那道雨中的视线交汇。
那目光沉静,像暴风雨后深邃的海,带着一种无声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从冰冷的绝望深渊中稳稳托起。
陈小二动了。
他没有言语,迈开步子。沉重的军靴踏过碎裂的门板,踏过流淌的雨水,踏过那些因他靠近而颤抖得更厉害、几乎将头埋进积水里的村民。他径首走向王丽丽,步伐沉稳,带着一种劈开惊涛的决然。
祠堂内死寂一片,只有哗哗的雨声和他军靴踏地的闷响。所有目光,敬畏的、恐惧的、复杂的,都追随着他。
他在王丽丽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俯下身,左手中的军用匕首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精准地割断了反绑她双手的粗粝麻绳。绳索落地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王丽丽僵硬麻木的双臂骤然失去束缚,一阵剧烈的酸麻刺痛瞬间袭来,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肘弯。那手掌冰冷,带着雨水和硝烟的气息,粗糙的指腹磨砺着她湿透的薄棉袄布料,力量却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捏痛她伤痕累累的手臂。
“能走?”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很近,带着雨水的湿气。
王丽丽抬起头,撞进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里。距离如此之近,她甚至能看清他脸上未干的水痕,看清他眼底深处那抹尚未褪尽的、属于战场杀伐的戾气,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她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情绪。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确认——确认她是否还有行动的能力。
一种奇异的暖流,从他手掌接触的地方,如同微弱却顽强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冰冷的麻木和疼痛。她用力咬了下被自己咬破的下唇,尝到一丝血腥的咸涩,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陈小二松开了手,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他侧过身,用眼神示意她跟上。王丽丽撑着冰冷潮湿的青砖地面,忍着腕部钻心的疼痛和双腿的酸软,艰难地站起身。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沉重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