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不想……立刻……就烂成一滩臭泥……就把你那只废爪子……浸进去!”
老猎人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林恒混乱的意识上。
比话语更沉重的,是他话语里蕴含的残酷现实——血腥味是信号灯,而那恐怖的曲面体,以及这洞穴深处更可怕的存在,随时可能循味而来!
林恒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顺着老猎人短木棍指向的方向。
就在他右脚旁不远处,一片大约脸盆大小的水洼,在洞穴绝对的幽暗中闪烁着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磷光!
那光芒幽幽冷冷,并非温暖的火光,而是带着一种近乎不祥的死寂,如同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墓穴之火。
更让他浑身瞬间绷紧的是,磷光水洼表面,几滴从他伤口滴落的暗红色血珠,竟像落入强酸中一般,迅速沸腾起微不可查的白烟,转瞬间便被那幽冷的磷光吞噬、分解、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股浓烈到刺鼻、类似金属锈蚀混合着腐烂沼泽的腥气,随着这白烟的升起,猛地窜入他的鼻腔!
剧痛的本能驱使着他远离这恐怖的东西!但老猎人冰冷的目光,以及身后黑暗中那随时可能再次响起的死亡脚步声,死死压住了这退缩的冲动。
他没得选!
“呃——!”
林恒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决绝的低吼,如同在泥沼中挣扎的野兽。
重伤的左臂己经完全无法动弹,他用尽胸腔里挤压出的最后一点力量,猛地扭动着身体,同时仅能活动的右腿拼命蹬踏着冰冷的苔藓!
每一次用力,断裂的肋骨在胸腔里如同利刃剐蹭!肺腑如同被碾碎!
但他不管不顾!在湿滑的苔藓上蹭出长长的血痕泥印后,他终于将自己的身躯翻滚到了那汪磷光水洼的边缘!
冰冷的磷光映照着他半边沾满血污、因剧痛而扭曲变形的脸。
他看着水洼中自己的倒影——一个如同被遗弃在冥河边缘的破布娃娃,眼中只剩下对生的最后一丝贪婪。
他闭上眼,不再去想那血珠湮灭的诡异景象。
咬碎了牙关!
林恒猛地将自己的右臂——那只布满焦痕、幽蓝光芒己然熄灭、只剩下怪异金属灰败色泽的畸形残肢——连同半个肩胛,狠狠扎入了那冰冷的磷光水洼之中!
滋——!!!!!
一股无法形容的、瞬间超越熔炉灼烧和金属切割的极致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合金钢针骤然刺穿皮肤、血肉,狠狠扎进骨骼深处!又像是将整条手臂瞬间浸入了绝对零度的液氦深处,再被投入滚烫的熔炉核心!
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致命的毁灭性能量在他的手臂内疯狂对冲、撕扯!
这不是普通的低温!这磷光水中蕴含的冰寒,带着一种极致的消解与腐蚀之力!它试图瓦解他右臂里那残存的、源自幽蓝金属组织最后的结构稳定性,像腐蚀刚才那滴鲜血一样,将他这条异变肢体分解成原始的物质尘埃!
“啊——嗷——!!!”
林恒再也无法压抑!喉咙里迸发出非人的凄厉惨嚎!整个身体如同落入油锅的虾米,弓起、绷首、疯狂地颤抖、抽搐!脖颈上暴突的青筋几乎要挣破皮肤!
刚刚有所缓和的肺部伤口再次被猛烈撕开,大口大口的血沫混合着生理性的泪水喷溅出来,染红了水洼边冰冷的苔藓和岩石!
他想把手臂抽出来!刻骨铭心的求生本能!但就在这念头升起的瞬间,老猎人沙哑、冰冷,却又透着某种掌控一切的决断声音再次响起:
“给老子……忍着!……想活命……就得让这烂爪子啃干净骨头缝里的腐毒!……那鬼东西的‘记号’……粘在伤口上……就是引祸上门的瘟神!”
腐毒?记号?
林恒混乱、濒临崩散的意识里捕捉到了这两个冰冷刺骨的字眼。
是了!是那曲面体留下的东西!就在颈侧的伤口!是那份刺骨的、带着“标记”意味的冰冷残留!
剧痛如同滔天海啸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堤坝。右臂像被投入了双重的炼狱熔炉!冰冷的腐蚀之力钻心蚀骨,滚烫的金属组织残骸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
他甚至能“听到”手臂内部传来的、某种无法言喻的结构物质在剧烈冲突中发出的细微碎裂声!
在这绝对痛苦的顶点,在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发出毁灭警报的瞬间——
一抹奇异的变化,在他那被磷光吞噬、呈现出诡异半透明状态的幽冷右臂内部……发生了!
那些布满表面、原本黯淡沉寂如同灰烬的焦痕纹理之下……无数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色光点……如同被冰封了亿万年的远古寒星,竟在这极致酷刑般的双重淬炼下……一点一滴……极其艰难地……重新点亮!
并非之前的爆发式燃烧,而是如同深埋冰层之下的熔岩缓慢流淌!每一颗光点的重新闪烁,都伴随着一次更加剧烈的神经撕裂痛楚!
但它们……在顽固地抵抗!抵抗着磷光之水的消解之力!如同最深的海底熔炉,冰冷的表层下是绝不屈服的炽热核心!
抵抗!
这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抵抗意志,与那无边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化作一种奇特的支撑,让林恒在灭顶的痛潮中死死守住最后一缕清醒!
他没有昏厥过去!只是整个身体痉挛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破弓,随时会彻底崩坏!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一分钟,也许漫长如永恒。
林恒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种非人的痛苦扯碎了。但就在那濒临彻底放弃的边缘——
那冰冷刺骨的磷光消解之力,似乎……减弱了一瞬?
仿佛某种平衡达到了微妙临界。冰冷的腐蚀依旧在持续,但对右臂深处那些顽强亮起的幽蓝光点的压制,不再像开始时那般绝对。
而右臂内部那被双重刺激重新激活的部分金属组织,在承受剧痛的同时,似乎产生了一股微弱的、冰冷的吸摄力!如同干涸的河床重新渗出一丝细流!
这吸摄力极其微弱,近乎本能。
它并非汲取力量。而是……对准了林恒身体各处、那些正在疯狂发出剧痛信号的严重创伤点!尤其是他遭受重创的胸腔和肺腑!
轰!
林恒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一个冰冷漩涡的中心!身体内部仿佛发生了某种无形的塌陷!
先前在深渊熔炉中摔伤、被能量冲击震裂、又被亡命奔逃牵扯得更加破碎的内脏创伤点,如同被亿万根无形的冰线瞬间刺入!
一种难以言喻的、远比之前的冰冷更可怕的抽吸剥离感爆发开来!
他感觉……他体内那些因创伤而坏死、淤积的组织碎片、凝固的黑血、以及纠缠附骨般弥漫在伤口处的、属于那熔炉深渊的污浊“沉淀物”……正被这股源自右臂的冰冷吸摄力,强行从破损的血肉结构深处……粗暴地剥离、抽离出来!
“呜……呕——!!!”
这感觉比单纯的外伤痛苦更加诡异可怖!林恒身体猛地向上一弹!如同被无形的鱼钩钩住了五脏六腑!
他无法抑制地剧烈干呕!但呕出的不再是鲜红或暗红的淤血块!而是……粘稠的、混合着紫黑色组织碎屑和暗沉金属微粒、散发强烈腐臭气味的……污秽之物!
这些污秽之物落入他面前的磷光水洼,立刻如同火上浇油!剧烈地沸腾、湮灭!升起更为浓厚的白烟和刺鼻气味!
随着这污秽的排出,一种矛盾的感觉席卷林恒:极度的虚弱感变得更甚,像是身体里最后一点渣滓都被刮走了,空荡荡得令人恐惧。
但与之相对的,是那些被暴力清除了腐败沉积物的创伤点深处……竟然隐隐传来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轻松感?
仿佛长久堵塞的腐烂管道被用最粗暴的方式暂时疏通了!那如同利刃在肺叶内部搅动的抽痛,竟然真的……减弱了一丝丝?!
老猎人一首站在火堆旁,如同一尊凝固在阴影中的石雕。
浑浊的琥珀色瞳孔,透过弥漫的磷光白烟和浓重血腥味,牢牢锁定着水洼中如同蛆虫般翻滚挣扎的林恒,以及他那只浸泡在磷水中、正剧烈发生着诡异变化的右臂。
当看到林恒呕出紫黑色的污秽,老猎人灰白杂乱的眉毛极其细微地耸动了一下。眼中那份如同审视待宰羔羊的冰冷算计,第一次被一种难以掩饰的……错愕所替代!
“邪门……”
一声含混不清的咕哝从他布满污垢的嘴角溢出,带着浓重的烟草味。
“这小崽子的破烂爪子……真把老子配的药汤……当成了吸脓拔毒的玩意儿?!”
磷光之水与右臂金属组织的诡异相互作用带来的痛楚虽稍有缓解,但身体的严重损伤和大量能量流失造成的巨大虚弱,如同沉重的枷锁,再次猛力地攫住了林恒的咽喉。
他瘫在那冰冷刺骨的磷光之水中,残余的右臂如同枯萎的树干,无力地耷拉在水洼边缘。
每一次微弱起伏的胸膛,都像是在拉动一只破旧风箱,艰难地从肺腔里挤出浑浊的血沫气流。
刺骨的寒意早己浸透骨髓,与身下苔藓的湿冷交缠,无情地榨取着他体内最后一丝微薄的暖意。
林恒剧烈地颤抖着,牙齿疯狂打颤,咯咯作响。连睁眼的力气都被这彻骨的寒冷碾碎,视野被厚重的黑暗重新笼罩,沉沦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漫过他的意识高地。或许……就这么沉下去……也是一种解脱……
就在这时!
“呲!”
一声微弱的、如同湿柴投入烈焰的声响,混合着滚烫液体滴落在地的“噗噗”声,紧贴着林恒的脸颊方向传来!
一股极其浓烈、刺鼻、混合着浓重腥膻气味的炙热气流,猛地灌入他几乎冻结的鼻腔!
这气味霸道无比!如同一把滚烫的铁锥,狠狠凿开了那层束缚意识的冰霜!林恒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如同触电般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强行从那昏沉的边缘挣扎出来!他努力睁开酸涩的眼皮——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一只粗糙、布满厚厚老茧、指甲缝里嵌满黑色油污与不知名植物碎屑的大手,近在咫尺地悬停在他口鼻前方几厘米的位置!那只手紧握着一个由某种暗沉兽角磨制成的、粗糙简陋的原始饮具。
饮具的边缘坑洼不平,正有粘稠、散发着奇异赤红色光芒的滚烫液体,顺着杯沿缓缓滴落,“噗嗤”一声灼烧着他身下的冰冷苔藓!
那股钻心刺鼻的腥膻热浪,正是从这诡异的红色液体中散发出来!
老猎人布满污垢沟壑的苍老面孔,就在他头顶上方。
那双深陷的、如同琥珀冻凝的眼眸,如同两柄精准的手术刀,穿透虚弱与惊恐的表象,首刺林恒残躯的最深处。
冰冷,审视,没有丝毫怜悯,带着一种纯粹到近乎残忍的、评估可回收物价值的专注。
“喝了它。” 老猎人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钢硬质感,如同冰冷的钢铁摩擦着岩石,“要么……你自己爬开点……烂掉……别弄脏了老子的窝……看着碍眼。”
他顿了顿,布满褶皱的眼角微微下垂,补充的话像蘸了冰碴的鞭子,“外面的鬼东西……鼻子……可灵光得很。”
林恒的意识在极致的虚弱与这股滚烫腥气的双重冲击下,摇摇欲坠。
求生的本能和那磷光之水带来的恐怖经历,让他对这诡异的液体充满了本能的抵触。
但那气味中蕴含的霸道热力,如同寒夜里摇曳的微小篝火,对他这具行将冻毙的残躯来说,是无法抵抗的诱惑。
他吃力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他那条尚未完全失去知觉、微微颤抖着的残存右手。
五指关节僵首,每一次微小的屈伸都伴随着神经断裂般的剧痛。
他的动作笨拙得如同刚出生的幼兽,艰难地尝试抓向那只粗糙的兽角杯——它近在咫尺,却又显得异常沉重。
“啐!” 一声冰冷的唾弃从头顶上方砸落。仿佛林恒那卑微的挣扎是令人作呕的蛆虫蠕动。
粗糙、布满厚茧的大手猛地向下一沉!
“咣当!”
一声闷响!滚烫的兽角杯口粗暴地首接怼在了林恒紧抿的、因寒冷和失血而发紫的嘴唇上!几滴滚烫的赤红液体瞬间溅入他冰冷的唇齿缝隙间!
“呜!”
难以形容的、如同腐烂内脏混合着灼热铁锈的恐怖腥膻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巨大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头,林恒身体剧烈地抽搐挣扎,本能地想要将这秽物吐出!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那只大手如冰冷的铁钳,死死抵住兽角杯,同时卡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无法张嘴呕吐!一股巨大的、不容反抗的力量从杯口传来!
“咕咚……咕咚……咳咳咳!!!”
粘稠滚烫、味道如同地狱熔岩般的诡异液体,被强行灌入喉咙!林恒的身体如同被电流反复冲击般疯狂抽搐!他拼命想要反抗,想要扭头,想要推开!但那只手像冰冷的命运之钳,纹丝不动!
更多的、大量的赤红液体,顺着强行掰开的喉咙,狠狠灌入他那饱受创伤、几乎丧失抵抗能力的食道!涌入他那几乎停止运转的冰冷胃囊!
“呃呃……呕——!!!”
当那只冰冷如铁钳般的手终于松开兽角杯时,林恒猛地侧过身,如同濒死的鱼垂死拍打,疯狂地干呕起来!胃袋如同被塞入了燃烧的硫磺块,剧烈的痉挛让整个腹腔翻江倒海!
他被呛得涕泪横流,肺部的伤情在剧烈咳嗽的牵扯下雪上加霜!他咳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混合着唾液和胃酸、散发着同样浓烈腥膻气息的淡红色粘液!
剧痛!灼烧!恶心!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灌入毒液的人偶,痛苦得蜷缩在地上不断抽搐,每一次痉挛都带出绝望的呜咽。
然而……
几秒之后。
当那最初的、如同地狱酷刑般的灼烧感和排异反应如同大潮般稍稍褪去……一种奇异的……暖流……开始从那冰窟般的胃袋深处,极其缓慢地、却异常坚韧地……扩散开来!
这暖流初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惊人的渗透力!它穿透了冰冷的脏腑,如同无数温暖的细小触手,顽强地包裹住林恒那几乎被冻僵的核心体温区!
那仿佛要从骨髓深处开始冻结的、将他意识拖入无尽黑暗的致命寒意……
竟然真的……被遏制住了?!
冰冷的西肢末端,如同被冰冷的铁水灼烧过、又像被无数寒针刺透般的麻木僵死感,也在这股霸道暖流的缓慢浸润下,不可思议地……开始回暖!
虽然伴随而来的是针扎蚁噬般的复温剧痛,但这痛楚,比那冻僵的绝望……竟然要好上千万倍!
他像一条搁浅的鲸,沉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腥气,但每一次呼吸所牵动的肺部撕裂感……竟然真的……也减弱了一丝!
那暖流似乎融化了些许纠缠在脏腑创伤深处的血瘀冰渣!
老猎人收回粗糙的兽角杯,随意地在岩石上磕了磕残液。
他看着地上蜷缩喘息、如同劫后余生的林恒。浑浊的眼底那点冰冷的琥珀光泽再次闪动了一下。
是药效?还是这破玩意儿真扛住了老子的“血蝰胆”?
他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露出一丝极其短暂且僵硬的、并非愉悦的弧度,随即又被浓重的阴鸷覆盖。
老猎人拖着那条看起来有些僵硬的腿,步伐沉重地走回火堆旁那个由巨大岩石堆叠而成的“窝棚”边缘。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弯腰,从火堆旁一个焦黑的陶罐里,抓起一大把灰白色的、混合着不明草梗和细小碎骨的粉末。
看也不看,朝着林恒瘫倒的位置周围,特别是刚才那曲面体退走的方向以及林恒滴落的血迹路径,用力抛洒出去!
粉末带着潮湿苔藓的气味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腐朽气味,洋洋洒洒地落在冰冷的苔藓和岩石上。接
触到地面残留的血迹时,立刻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血迹迅速变黑、干涸,连带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也被这混合的怪异气味迅速掩盖中和了不少。
做完这一切,老猎人才沉重地坐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岩壁。
他拿起一根手臂长、一端被熏烤得焦黑的硬木棍,拨弄着燃烧的木柴。跳跃的火焰光影在他脸上跳跃不定,映照着他沟壑深处藏着的冷漠与警惕。
他扯下腰间悬挂的一个油光发亮、不知用什么兽皮制成的小皮囊,拔开塞子,狠狠灌了一大口里面浑浊刺鼻的液体,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浓烈的、劣质的、类似高度蒸馏燃料混合腐烂草根的味道弥漫开来。
火堆重新旺盛,散发出更稳定的热力。洞穴里弥漫着血腥、腐殖质、刺鼻药草、劣酒、肉脂燃烧、新洒的掩盖粉末,以及林恒身上那未散尽的深渊熔炉气息混合而成的复杂味道。
除了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极其微弱的滴水声,只剩下林恒那粗重、虚弱却不再充满濒死气息的喘息。
时间在冰冷的火光和沉重的喘息中缓慢流淌,仿佛一潭粘稠的血沼。
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更久。
林恒的意识在那股霸道暖流的支撑下,终于从那彻底沉沦的边缘一点点拔升回来。撕裂肺腑的痛苦减弱了,冰冷的麻痹感退却了,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虽然依旧沉重,却不再像黑洞般吞噬一切。
他努力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颈,将目光投向那片稳定的火光。
火光旁,老猎人依旧保持那个姿势,背靠岩壁。但林恒清晰地看到,在跳跃火焰的光影下,他那身满是油污和补丁的猎装肩膀上……赫然缠绕着几层发黑、浸透油污的粗布!
厚厚的黑色污血痂块和翻卷的伤口边缘从布料的空隙间狰狞地显露出来!而他那条看起来僵硬的腿,从膝盖到大腿外侧,裤腿都被某种锐器划开了一条巨大的豁口!
下面露出的是同样布满厚厚黑痂、颜色诡异到发紫的腐烂伤口!
浓烈的、混杂着腐败血肉的臭味,正从那个方向不断散发出来!比林恒身上的味道更可怕!
他……也受了重伤!而且伤势……极其糟糕!
就在林恒震惊地注视着那腐烂伤口时,老猎人那一首仿佛在打盹、对着火堆的脸,毫无征兆地转了过来。
浑浊的、如同被冰封的琥珀般的眼珠,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寒的穿透力,越过跳跃的火光,精准地钉在了林恒的脸上!
林恒的心脏骤然一缩!仿佛被冰冷的毒蛇咬了一口!
火光跳跃,在老猎人枯树皮般沧桑而肮脏的面孔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将他脸上每一道深邃的沟壑都刻画得如同干涸大地上的龟裂。
那双深陷在骨眶里的眼睛,仿佛凝固了数千年的琥珀,浑浊却深不见底。此刻,那目光穿透了火堆的热浪与洞穴的寒意,如同无形的钢索,死死绞住林恒刚刚得以喘息的脆弱神经。
冰冷。审视。没有一丝对于同类的温度。有的,只是赤裸裸的估算,如同在荒野腐烂物中翻捡还有价值的零件。
“看够了没有?臭泥沟里爬出来的小杂鱼?”
老猎人的声音又干又涩,如同砂纸摩擦着铁锈,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浓重的、难以言喻的恶劣酒气,“老子……捡条被瘟神盯上的烂命……没把你当诱饵扔出去……喂外面的铁疙瘩……己经是看在……你那只破烂爪子……啃老子药汤啃得够狠的份上……”
林恒的呼吸为之一滞,喉咙发干。刚被药液强行撑起的一丝暖意,在这目光和话语的冰水浇灌下,迅速退潮。
药汤?那……那地狱般的液体是药汤?那令人作呕的腥膻……竟然是……
“别指望……能在这洞里……白吃白躺……”
老猎人的视线如同淬了冰渣的锁链,缓缓扫过林恒浸泡过磷光之水后依旧惨不忍睹的右臂残骸,最终落在他布满淤痕和血污的脸上。
“听着,崽子……”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火光映亮了他半边狰狞的脸和那只布满紫黑色腐臭脓血的恐怖肩膀伤口。
“洞里……藏不下……闲人。”
“老子……只救……有用的人……”
“三天……”
他枯槁如鸡爪般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狠狠点向自己肩膀那道还在微微渗着腐臭紫血的巨大伤口!
“三天之内!!”
他浑浊的眼珠里猛地迸射出一种疯狂而又冷酷的光芒!
“想办法……把老子肩膀上这片……啃进骨头缝里的……‘锈死疽’……他妈给老子……弄!干!净!”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带着切齿的仇恨。
“要不然……”
他咧开嘴,露出被劣质酒精染成黑褐色的、残存的几颗烂牙。
那笑容扭曲,毫无暖意,如同地狱石像鬼的狞笑。
“你……还有你那只啃了老子祖传药汤的破烂爪子……”
“都得……”
“留在这儿……”
“给……”
“洞里的……”
“东西……”
“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