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渐渐沥沥,由狂暴转为温柔,像是老天爷也打累了,准备歇息。办公室里,只剩下林小满压抑的抽噎声,还有她小心翼翼捡拾橡皮时,橡皮与地板、与铁皮铅笔盒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
顾寒依旧靠坐在门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印着模糊小熊的铁皮铅笔盒,仿佛那是他的锚点。他微微垂着头,额前凌乱的发丝遮住了部分眉眼,只留下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唇。刚才那番近乎剖白的话语,似乎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冰封的铠甲,只剩下一种被看透后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赧然。
林小满跪坐在地上,一枚一枚地捡起那些五颜六色的橡皮。有小汽车的、有草莓蛋糕的、有小恐龙的…每一块都崭新可爱,带着点塑料的甜香。她一边捡,一边忍不住偷偷抬眼瞄顾寒。他这副卸下所有防备、安静抱着铅笔盒的样子,褪去了平日里的冰冷锐利,竟显出几分…柔软?甚至有点…惹人心疼?
(老天…我居然觉得顾总…可怜又可爱?)林小满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甩甩头,把最后一块印着彩虹独角兽的橡皮放进盒子里。
“顾总…都捡起来了。” 她把盖好盖子的铅笔盒,小心翼翼地递到顾寒面前,声音还带着点哭过后的沙哑。
顾寒抬起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没立刻接,目光在那盒橡皮上停留了几秒,才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冰凉的铁皮盒子时,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然后才稳稳接过,重新抱回怀里。动作带着一种珍而重之的小心。
“嗯。” 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沙哑。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窗外的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林小满跪坐在地上,顾寒靠坐在门边,两人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却仿佛都陷在各自的心事里。
林小满脑子里还在回放着顾寒的话——“省下的每一分钱,都可能是另一个孩子…不用再害怕雷声的底气。”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酸。她看着顾寒怀里那个旧铅笔盒,再看看他此刻苍白安静的样子,一个冲动,鬼使神差地开口:
“顾总…那个…您小时候…在‘阳光之家’…打雷的时候…都怎么办啊?”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吗?!“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她连忙摆手。
顾寒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就在林小满以为他会发火或者彻底无视她时,他却低低地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就…抱着这个盒子。” 他着铅笔盒边缘,“躲在被子里。或者…院长妈妈如果值班,会过来拍拍我…哼几句走调的歌。”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遥远而模糊的温暖,“后来…大一点了。就…忍着。”
“忍着?” 林小满的心又被揪了一下。她想象着小小的顾寒,缩在黑暗里,咬着牙对抗着刻入骨髓的恐惧,就为了显得不那么“麻烦”…这画面让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嗯。” 顾寒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但林小满却从他紧抱铅笔盒的姿态里,读出了太多未曾言说的孤独和倔强。
就在这时,窗外又划过一道稍纵即逝的闪电,虽然没打雷,但顾寒的身体还是本能地绷紧了,抱着铅笔盒的手臂收得更紧。
林小满看在眼里,心里那点酸涩瞬间化成了行动力!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像只受惊但目标明确的小兔子,蹬蹬蹬跑到自己那个“文传部”的小角落。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后,她抱着一个东西又跑了回来。
“顾总!” 她献宝似的把东西往前一递。
顾寒疑惑地抬眼看去。
那是一个…巨大的、毛茸茸的、**棕黄色小熊拖鞋**?一只!只有左脚!
小熊憨态可掬,毛绒蓬松,一只黑纽扣眼睛还歪着,看起来傻乎乎的。
“这…这是什么?” 顾寒的眉头难得地、清晰地皱了起来。这玩意儿跟他冰冷简约的办公室风格,简首是宇宙级别的灾难!
“我的…呃…午睡神器!” 林小满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以前冬天脚冷买的,就剩一只了,另一只被张乐家狗叼走当磨牙棒了…但它抱着特别软乎!特别有安全感!” 她不由分说地把那只巨大的熊掌拖鞋塞进顾寒怀里,“您…您抱着试试?比铅笔盒软和多了!还大!能挡雷!”
顾寒:“……”
他看着怀里这只傻乎乎、毛茸茸、还带着点林小满身上淡淡咖啡味(速溶的)和…可能是薯片碎屑?的巨型熊掌拖鞋,表情管理彻底失控。嫌弃?惊愕?荒谬?还有一丝…被强行塞了奇怪东西的无奈?
他试图把这“熊掌”推开:“林小满!拿开!我不需要!”
“试试嘛顾总!就试试!” 林小满坚持,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我这是为你好”的真诚(和一点点作死的兴奋),“抱着它,再想想您资助的那些孩子现在睡得多安稳!双重防护!雷公来了都不怕!”
也许是林小满的眼神太有“感染力”,也许是刚才那番掏心窝子的话耗尽了拒绝的力气,也许…是那毛茸茸的触感确实有点…嗯…奇特?顾寒推拒的动作僵住了。他低头看着怀里这只傻笑的熊掌拖鞋,再看看旁边一脸期待(甚至有点视死如归)的林小满,又一道微弱的闪电划过天际。
这一次,他抱着熊掌拖鞋的手臂,没有像之前那样瞬间绷紧。他只是几不可查地,把那只巨大的、毛茸茸的熊掌,往怀里…**拢了拢**。
(抱…抱住了?)林小满眼睛瞪得像铜铃!内心疯狂刷屏:(冰山抱熊掌拖鞋了!我看见了!我是不是要被灭口了?!但…值了!)
顾寒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动作有多“崩人设”,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薄红。他迅速别开脸,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强行绷住的冰冷,只是底气明显不足:
“…仅此一次。”
“…下不为例。”
“…不许说出去。”
林小满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我懂我懂!绝对保密!天知地知您知我知熊掌知!” 她看着顾寒抱着熊掌拖鞋,虽然姿势僵硬,但侧脸线条似乎真的放松了一点点,心里的小人己经在放烟花了!(成功!温度传导任务达成!虽然媒介是只二手熊掌拖鞋…)
办公室再次陷入安静。但这次,气氛不再是尴尬和沉重,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和荒诞的和谐。顾寒抱着他的小熊铅笔盒和一只巨大的熊掌拖鞋,像抱着两件绝世珍宝(虽然画风诡异),望着窗外的雨幕发呆。林小满则盘腿坐在地上,撑着下巴,看着眼前这幅足以载入启明史册(八卦版)的奇景,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
“顾总,” 她忽然小声开口,“您收集的这些橡皮…真好看。比我们小时候玩的高级多了。”
顾寒没回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那个…草莓蛋糕的,能…能借我看看吗?” 林小满得寸进尺。
“……自己拿。” 顾寒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你事儿真多”的无奈,却也没拒绝。
林小满像得了圣旨,小心地打开铅笔盒,拿出那块嫩的草莓蛋糕橡皮,放在手心细细端详。(哇…连草莓籽都刻得好逼真…顾总的收集癖…还挺有品味的嘛…)
“顾总,您资助的那个孩子…叫什么呀?他知道是您吗?” 林小满一边玩橡皮,一边小声问。问完又后悔了,赶紧找补,“啊!我就随便问问!您不想说就算了!”
顾寒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小满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不知道。” 他低低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遥远的温柔,“也不需要知道。只要他…不用再害怕雷声,就好。”
林小满握着那块温润的草莓蛋糕橡皮,感觉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又被戳了一下。她看着顾寒抱着熊掌拖鞋的侧影,在窗外微光映衬下,褪去了所有总裁的光环,只剩下一个被童年雨夜困住过、却努力想为别人撑伞的灵魂。
雨,终于快要停了。
**尾声:**
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雷暴从未发生。
林小满顶着一对熊猫眼(熬夜写报告+精神亢奋),鬼鬼祟祟地溜进“文传部”。一眼就看到,那只巨大的、歪眼熊掌拖鞋,正端端正正、无比醒目地…**摆在玻璃罩里**!
和“传家宝”拖把、“圣物”簸箕、以及那盒旧回形针放在一起!旁边还贴着一张崭新的、打印出来的小标签:
> **“镇雷神器·顾总认证版(左脚)”**
> **(仅供瞻仰,非必要勿动)**
林小满:“……” (顾总!您这操作…是掩耳盗铃呢?还是…变相官宣了?!)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只傻笑的熊掌拖鞋,在晨光中散发着一种诡异又温暖的光辉。玻璃罩旁边,还放着她昨晚“借阅”的那块草莓蛋糕橡皮,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顾寒力透纸背、冷硬依旧的字迹:
> **“橡皮,放回原处。”**
> **“报告,下班前交。”**
> **“——昨夜之事,忘掉。”**
林小满拿起那块橡皮,感受着指尖的微凉,再看看玻璃罩里那只威风凛凛(?)的熊掌拖鞋,嘴角咧到了耳根。
(忘掉?怎么可能忘掉!这可是我“温度广播站”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
(不过…顾总啊…)
(您这“抠门帝国”的冰山…好像…真的被我凿穿了呢。)
(用一只二手熊掌拖鞋…和几块限量版橡皮…)
她哼着不成调的歌,把草莓蛋糕橡皮小心地放回那个印着模糊小熊的铁皮铅笔盒该在的位置(她猜的),然后干劲十足地打开电脑,开始写那份《关于“星火微光”基金透明化运作流程的温暖解读》。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玻璃罩上,照亮了拖把的沧桑、簸箕的磨损、回形针的朴素,以及那只新加入的、憨态可掬、歪着一只眼的…熊掌拖鞋。它们安静地待在一起,像一组无声的纪念碑,纪念着这座大楼里,那些关于恐惧、温暖、传承、以及一只拖鞋引发的冰山融化史。
而顶层总裁办公室,顾寒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地批阅着文件,仿佛昨夜那个抱着熊掌拖鞋蜷在门边的人不是他。只是偶尔,他的目光会不经意地扫过桌面一角——那里,静静躺着一枚被掰得笔首的旧回形针,旁边,是一块崭新的、印着可爱小太阳图案的橡皮(可能是新收集的?)。
阳光照在他冷峻的侧脸上,似乎也柔和了几分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