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售部的王经理,刚才还意气风发地跟手下吹嘘今晚要喝趴下,此刻张着嘴,看着面前那碟不够他塞牙缝的三块口水鸡,眼珠子瞪得像铜铃,脸上的肌肉在疯狂抽搐。人事部的HR姐姐们面面相觑,笑容僵在嘴角,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控诉和“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终极哲学三问。财务部王姐推了推眼镜,眉头拧成了麻花,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仿佛在计算这桌菜的成本是否突破了她的心理底线。研发部的技术宅们,盯着那盘宫保鸡丁里屈指可数的三块鸡丁,陷入了对物质守恒定律的深刻怀疑。
偌大的餐馆,刚才还人声鼎沸,此刻落针可闻。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单调的嗡嗡声,以及服务员们因为紧张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抽气声。
林小满坐在主桌,感觉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同被架在火上烤。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侧面,那无数道灼热的、复杂的、带着“你死定了”同情的目光,像无数根针一样扎在她身上。羞愧、尴尬、想原地自爆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她恨不得立刻变成面前那盘番茄炒蛋里的一粒葱花。(顾总…您这‘标准’…是喂麻雀的标准吗?一百多号人,就吃这个?我…我以后在公司还怎么抬头做人啊!)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快要融化,手指紧紧攥着桌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桌布都快被她抠出个洞来。
就在这时,顾寒再次动了。
他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这足以将喜马拉雅山都冻成冰棍的尴尬气氛,从容地拿起桌上的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虽然他面前那盘番茄炒蛋基本没动几口,仿佛那也是一种浪费。然后,他微微侧身,对着旁边那个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汗如雨下、双腿都在打颤的服务员领班,用一种平静无波、如同在吩咐“把灯关暗点”的语气说道:
“蛋糕,可以上了。”
“蛋……蛋糕?”服务员领班的声音都劈叉了,带着哭腔,眼神里充满了“您确定是现在?在这种气氛下上蛋糕?您是想看血流成河吗?”的惊恐和绝望。
顾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重的压力,仿佛在说“执行命令”。
领班一个激灵,像被高压电击中,立刻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声音带着哭腔:“是!是!顾总!马上!马上就来!” 他几乎是连滚爬爬、手脚并用地冲向通往后厨的那扇门,仿佛那里是唯一的避难所。
餐馆里依旧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如同坟墓般的死寂。所有人都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像一尊尊被施了永久石化咒的雕像。那一百多双眼睛,此刻都死死地盯着通往后厨的那扇门,眼神里充满了某种荒诞的、混杂着绝望、最后一丝渺茫期待(万一蛋糕很大呢?)以及看好戏的复杂情绪。(蛋糕?这种时候上蛋糕?顾总…您这操作…是嫌场面还不够尴尬吗?)
林小满的心跳快得像在擂鼓,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蛋糕?还有蛋糕?在这种尴尬到能抠出一座魔仙堡的情况下,还要切蛋糕?)她感觉自己的神经己经绷紧到了极限,随时会“啪”一声断裂。
时间在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空气中艰难地爬行了几十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那扇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看起来像是刚毕业的年轻小伙子,推着一辆小小的、餐厅常用的送餐车,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一样走了出来。车上放着一个……蛋糕。
当那个蛋糕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时,整个餐馆仿佛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液氦之中,瞬间冻得比刚才还要结实一万倍,连空气分子都停止了运动。
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甚至可以说有点寒酸的奶油蛋糕。
八寸。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那种路边蛋糕店最基础款、最小尺寸的八寸蛋糕。圆形的,通体覆盖着薄薄一层粉白色的奶油,奶油抹得不太均匀,有些地方还露出了黄色的蛋糕胚。上面用廉价的、颜色过于鲜艳的红色果酱,歪歪扭扭、如同小学生手笔地写着几个字:“林小满 生日快乐”。周围极其简陋地、吝啬地裱了一圈奶油小花,点缀着几片薄薄的、一看就是罐头货、蔫了吧唧的橙黄色菠萝片。
它孤零零地、甚至有些可怜巴巴地站在那个小小的推车上,在十张桌子、一百多号人的注视下,渺小得如同沧海一粟,寒酸得让人心碎,扎眼得如同一个巨大的嘲讽。
(八……八寸?!)林小满的脑子彻底被核弹炸成了空白,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声。(一百多号人!八寸蛋糕?!顾总…您是在挑战人类尴尬极限吗?一个史诗级的、地狱级的、能载入抠门史册的玩笑?!)
推车的小伙子显然也感受到了现场这足以杀死人一万次的诡异气氛和聚焦在他身上那几百道能把他瞬间气化的目光。他推车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脸上的表情比哭丧还难看,几乎是闭着眼,视死如归地,把这辆承载着巨大“祝福”和更大“灾难”的小推车,在无数道目光的凌迟下,艰难地、一步三晃地推到了主桌旁边,顾寒的身侧。
“顾…顾总…林…林小姐…生…生日快乐!” 小伙子带着哭腔,如同完成了什么不可能的任务,飞快地说完,然后像被鬼追一样,连滚爬爬地逃回了后厨,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