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如指尖那颗冻干草莓的甜味,仿佛融化了时光的坚冰,也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她看着窗边儿子冷硬却微微泛红的耳廓,又低头看了看怀里那只勇敢小熊,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承载着太多沉重的往事。
“林小姐,” 沈清如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穿透岁月风霜的平静,“寒寒他…从没跟你提过…他爸爸吧?”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看向顾寒。顾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目光依旧锁在窗外,但那片玻璃仿佛映不出任何风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沈清如没有等回答,像是说给林小满听,更像是说给窗边那个倔强的背影听,也像是说给时光里那个无助的小男孩听。
“他爸爸…叫顾长风。” 沈清如的目光落在旧相册里那张旋转木马的照片上,指尖抚过小顾寒酷酷的小脸,“那时候…顾氏集团风光无限,长风他…意气风发,对寒寒也是极好的。寒寒像他,聪明,要强,也…敏感。”
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是…高处不胜寒。集团扩张太快,资金链出了问题…长风他…走了歪路。” 沈清如闭了闭眼,仿佛要驱散那些痛苦的画面,“他…挪用了账上的钱,很大一笔…其中…包括一批原本要定向捐赠给几家福利院和‘阳光之家’的善款…他想拆东墙补西墙,等周转过来再悄悄填上…”
林小满倒吸一口凉气!她瞬间明白了白薇邮件里那些“财务丑闻”和“亏空案”的所指!也明白了为什么顾寒对“阳光之家”如此执着!这不仅仅是善意,更是…**沉重的赎罪**!是替父亲填上那道吞噬了无数期待的黑暗沟壑!
“纸包不住火…事情…还是败露了。” 沈清如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哀伤,“铺天盖地的指责,媒体的围追堵截,合作伙伴的反目…长风他…承受不了。他把自己关在海边的别墅里…谁都不见…”
沈清如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手中的小熊上:“那天…下着好大的雨…电闪雷鸣…我接到电话…疯了一样赶过去…”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别墅的门开着…风雨灌进去…他…他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旁边…散落着那些…催债的函件和…写了一半的遗书…”
病房里死寂一片,只有沈清如压抑的啜泣声和林小满沉重的呼吸。窗边的顾寒,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握着拐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他依旧没有回头,但林小满能看到他侧脸的线条紧绷到了极致,下颌线如同刀刻。
“他走了…” 沈清如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留下一个烂到骨子里的摊子…和无尽的骂名…还有…我们孤儿寡母。”
“顾家…倒了。债主堵门,资产被封。” 沈清如的眼神变得空洞,“我和寒寒…被赶出了大宅。那晚…雨还没停…” 她的目光落在顾寒紧紧攥着的拐杖上,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场景,“寒寒…才十岁…他抱着这只小熊…这是他爸爸出事前,最后一次带他去游乐园…用剩下的零钱给他买的…也是他唯一从那个‘家’里带出来的东西…”
沈清如的指尖轻轻碰触小熊背上那个金属片的位置:“那晚…很冷…我们没地方去…我淋了雨…发起了高烧…烧得迷迷糊糊…寒寒拖着我…在雨里走了好久…他那么小…那么瘦…背不动我…只能死死拽着我的胳膊…一遍遍地喊‘妈妈’…”
林小满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她仿佛看到了那个雨夜:瘦小的男孩浑身湿透,抱着同样湿漉漉的小熊,拖着昏迷的母亲,在冰冷绝望的雨幕里蹒跚前行。他的世界在几天之内从云端跌落泥沼,父亲自杀,家产被夺,母亲病重…所有的重担,压在了那个十岁的肩膀上!
“后来…是好心的路人…把我们送到了医院。” 沈清如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我捡回一条命…但身体和精神…都垮了…寒寒他…” 她看向窗边的儿子,眼神充满了无尽的心疼和愧疚,“他像变了一个人…不哭…不闹…只是紧紧抱着小熊…不吃不喝…守在病房外…谁跟他说话都不理…眼神…冷得像冰…”
“再后来…我的病需要长期疗养…很贵的疗养院…亲戚们避之不及…我…我实在没办法…” 沈清如的眼泪决堤,“我不能拖累他…他才十岁啊!我…我联系了‘阳光之家’的陈院长…求她…收留寒寒…”
“不——!” 窗边,一首沉默如冰雕的顾寒猛地转过身!这是他进入病房后第一次失态!他脸色惨白得吓人,胸口剧烈起伏,那双冰冷的眼眸此刻赤红一片,翻涌着被压抑了十几年的痛苦、愤怒和…**被抛弃的恐惧**!
“不是拖累!” 他的声音嘶哑,像受伤的野兽在低吼,带着一种林小满从未听过的脆弱和绝望,“你…从来没拖累我!” 他死死盯着母亲,仿佛想用目光将她牢牢钉在原地,不再离开。
沈清如泪流满面,摇着头:“寒寒…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当时…真的没有办法了…阳光之家…至少能让你…有口饭吃…有个地方睡…不用跟着我…在医院走廊里…”
“我有办法!” 顾寒猛地打断她,情绪几乎失控,他拄着拐杖往前踉跄一步,指着林小满怀里那个装着冻干草莓的袋子,又指向小熊,声音因为激动而破碎,“我…我能省钱!我能买药!我能…我能照顾你!像…像那次一样!惠民超市…草莓味的…退烧药!我能买到!我…我不怕!”
他语无伦次,像个固执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孩子。那些深埋的恐惧——失去母亲、被唯一依靠抛弃的恐惧,在母亲亲口说出“送他去孤儿院”的瞬间,彻底击碎了他用十几年冰封筑起的心防,露出了血淋淋的、属于十岁顾寒的伤口。
林小满看着眼前崩溃的顾寒,心痛得无法呼吸。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他如此执着于“省钱”和“成本控制”。那不是天性抠门,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本能!是十岁的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抓住那一点点微薄的、能照顾母亲、能留住亲情的希望!是他在绝望的雨夜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寒寒…” 沈清如看着儿子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她挣扎着想下床。
林小满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沈清如,同时,她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动作——她抓起一把冻干草莓,塞进了顾寒那只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里!
“顾总!草莓!甜的!” 她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响亮,“您买的!成本优化过的!特别甜!伯母说甜!您也尝尝!”
冰凉的、带着棱角的冻干草莓颗粒硌在掌心,那粉红的颜色和淡淡的甜香,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刺破了顾寒眼中翻涌的赤红风暴。他低头,怔怔地看着手里那一小捧草莓,又抬头看向泪流满面的母亲,再看看眼前这个眼睛红得像兔子、却固执地把“甜”塞给他的小职员…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顾寒紧握的拳头,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脱力的颤抖,松开了。他没有吃草莓,只是紧紧攥着它们,仿佛攥着一点失而复得的暖意。他眼中的赤红和风暴渐渐褪去,重新被深不见底的寒冰覆盖,但那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别开脸,不再看母亲和林小满,只是哑声说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知道了。”
“…以后…别再说…送走…”
沈清如捂着嘴,用力点头,泣不成声。
林小满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跑完了一场马拉松。(护盾任务:在核爆级家庭剧现场,用冻干草莓完成情感疏导…达成!)
她低头,看着顾寒手里那捧被攥得有点变形的草莓,再看看床头柜上那只见证了所有风雨的小熊。
(顾总…)
(您这“抠门帝国”的基石…)
(原来是十岁那年…)
(在雨夜里…)
(想用省下的零钱…)
(给妈妈换一个不用分开的未来…)
(而阳光之家…)
(是您失去一切后…)
(唯一照进生命里的…)
(那束…带着苦涩回甘的…阳光吧?)
(以及…草莓…好像…真的能优化心情?下次“加密物资”…能加大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