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那轻柔悦耳的《致爱丽丝》铃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免提开启时特有的、空旷的电流嗡鸣。
办公室内死寂的空气仿佛被这嗡鸣声搅动,却又被无形的压力死死摁住,变得更加粘稠、沉重,几乎要将林小满肺里的空气全部挤压出来。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失控的心跳,咚咚咚地撞击着鼓膜,如同濒死的哀鸣。
电话接通了。
短暂的沉默后,苏哲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绷的声音,透过手机的扬声器,清晰地回荡在这间冰窟般的办公室里:
“小满?你还好吗?刚才在忙?我有点担心你…”
那熟悉的、带着关切的声线,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刺穿了林小满濒临崩溃的神经。是她!是苏学长!他真的在担心她!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委屈、恐惧和最后一丝希望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的堤防,让她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尖叫出声——求救!向他求救!
然而,就在她的嘴唇剧烈颤抖,即将发出第一个破碎的音节时,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在了她的脸上。
是顾寒。
他就站在她面前一步之遥,高大挺拔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封深渊般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毫无感情地俯视着她。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只有绝对的掌控和一种漠然的警告——仿佛在说:你试试看。
仅仅这一眼,就足以冻结林小满所有的勇气。那无声的威压比任何锁链都更有效,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张着嘴,却像离水的鱼,只能徒劳地发出无声的抽气,眼泪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砸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顾寒的目光从她泪流满面却不敢出声的脸上移开,转向陈锋手中那部小小的手机。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是在处理一份普通的文件。他微微向前倾身,薄唇靠近了手机的麦克风。
“苏教授。”顾寒开口了。
他的声音通过免提清晰地传了过去,音调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社交性的礼貌。但这礼貌,在这情境下,却比最恶毒的诅咒更令人心寒。
电话那头,苏哲的声音明显顿住了,显然对这个回应感到极度意外和警惕:“…顾寒?怎么是你?小满呢?她的手机为什么在你这里?”
“林小满小姐,”顾寒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冰珠,“她很好。只是目前,她需要‘专注’地处理一些她个人遗留的、非常重要的‘债务’问题。在我这里。”
他刻意加重了“专注”、“债务”和“在我这里”这几个词,每一个重音都如同冰冷的锤子,敲打在林小满和苏哲的心上。
“债务?什么债务?”苏哲的声音瞬间拔高,温和的外衣被撕开,露出了里面急切的锋芒,“顾寒,你对她做了什么?让她接电话!我要听到她的声音!”他几乎是在命令。
林小满的心猛地揪紧,泪水更加汹涌。她多想回应!多想告诉苏学长她就在这里!就在这个恶魔的身边!她快要窒息了!
顾寒的唇角,那抹冰冷如刀锋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他无视了苏哲的质问和要求,甚至没有再看林小满一眼,仿佛她只是背景里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苏教授不必担忧。”顾寒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从容,“林小姐在启明会得到最妥善的‘安置’和‘照顾’。至于她与外界的联系,尤其是那些可能影响她‘专注度’的…不必要的‘温暖’和‘干扰’,”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林小满剧烈颤抖的身体,“在债务清偿之前,暂时由我代为‘转接’和处理。这也是为了保障启明的核心利益,以及确保林小姐能‘心无旁骛’地履行她的义务。合同精神,苏教授应该理解。”
他轻描淡写地将一场赤裸裸的囚禁和人身控制,包装成了“专注工作”、“履行合同”、“保障利益”的合法合规行为。
“顾寒!你这是在非法拘禁!限制人身自由!”苏哲的声音充满了愤怒,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他压抑的怒火,“让小满接电话!立刻!否则…”
“否则如何?”顾寒轻轻打断了他,声音陡然降低了几度,如同寒流席卷,“苏教授,提醒你,这里是启明科技。林小满小姐是启明的员工,她的行为严重违反了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和协议。我们只是在依法处理内部事务。你,作为她的‘学长’,此刻的关心,恐怕是‘不合时宜’的‘过度干预’了。”
他每一个词都精准地踩在边界上,将苏哲的关心定义为“过度干预”,将启明的行为粉饰为“依法处理”。
“至于她的声音,”顾寒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在林小满惨白如纸、泪痕交错的脸上,那眼神冰冷得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状态,“她现在情绪有些‘激动’,恐怕不太方便与你通话。不过,你的问候,我会‘完整’地转达给她。”
“顾寒!你…!”苏哲的声音被愤怒和无力感淹没。
顾寒没有再给苏哲继续质问的机会。他对着陈锋,极其轻微地颔首示意。
陈锋的手指再次在屏幕上一划。
嘟…嘟…嘟…
忙音响起。
那连接着外界最后一丝温暖和希望的微弱电流,脆利落地切断了。
办公室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林小满压抑不住的、细碎的抽泣声,以及空调冷风持续吹拂的低沉嗡鸣。
苏哲的声音消失了,连同林小满最后一点渺茫的指望,一起被顾寒冰冷的手指掐灭了。巨大的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感觉不到冰冷,感觉不到屈辱,只剩下一种灵魂被抽空的虚无和窒息感。身体里的力气被彻底抽干,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软软地向地面滑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瘫倒的前一秒,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牢牢地扶住了她的胳膊。是陈锋。他面无表情,像处理一件易碎品一样,稳稳地架住了她下滑的身体,让她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态,却更像一个被提线操控的木偶。
顾寒的目光在她失魂落魄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审视后的评估和一丝尘埃落定的漠然。他仿佛在确认一件物品在风暴后的损坏程度。
然后,他转身,迈着沉稳而无声的步伐,重新走回那张巨大的黑色办公桌后。
他坐了下来,身体重新陷入宽大冰冷的真皮座椅里,恢复了掌控一切的姿态。他拿起桌上一份文件,目光落在上面,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摧毁一个人意志的风暴,对他而言,不过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事务。
“陈锋。”顾寒没有抬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和淡漠,“带她去‘静思室’。”
“让她好好想想,该如何‘专注’地、‘高效’地偿还她的‘债务’。”
“在她想明白之前,确保她拥有‘足够安静’的环境。”
“静思室”三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在林小满的耳膜上。她知道那个地方,一个隔绝一切光线和声音的、纯粹的囚笼。那是启明用来“处理”问题员工或进行“深度反思”的地方。
最后的审判降临。
林小满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也彻底熄灭。她不再挣扎,不再哭泣,任由陈锋架着她,像拖着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无声地、顺从地,被带离了这间象征着权力顶点的冰冷办公室。
厚重的磨砂玻璃门在她身后再次无声合拢,隔绝了顾寒的身影,也彻底隔绝了自由和希望。
门内,顾寒依旧低着头,翻阅着文件,仿佛一切从未发生。只有窗外冰冷的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
门外,是通往更深、更黑暗囚笼的漫长走廊。林小满的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无底的深渊边缘。巨大的精神冲击和绝望彻底击垮了她紧绷的神经,视野开始模糊、旋转,耳边陈锋的脚步声和空调的嗡鸣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就在被拖行到走廊拐角,那扇通往“静思室”的、更为厚重的金属门前时,林小满眼前猛地一黑。
所有的声音、光线、冰冷的触感,瞬间抽离。
她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