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宛被带到春杏面前,还带着一封信。
春杏特别佩服沈砚的是什么?
人家姓沈的不愿意占你一分一钱的便宜,不但把马车和马一起还回来了,还一起还回来个人。你不是喜欢唱戏吗?留我在你身边为了学唱腔?干脆我给你聘了一位女师。
看着眼前的狐狸精坯子,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一问三不知,自己能不知道自己身世家庭?
分明不敢说。
就这样人给送来了,他自己消失了,他以为谁想接近主子就能接近主子呢?
他人呢?
他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走了?
把齐小宛送走,沈砚只剩下点儿碎银子。
吃饭开始成问题了,寻去官府张贴缉拿令的地方,自己的头像还在上头,只是看起来粗壮太多了,凶神恶煞,嘴歪眼斜,要说也是,画自己的人未必见到过自己,这画像应该都是根据见过自己的人描述出来的,再看看下面的话:案犯沈砚,字铁柱,故威宁伯世子,不满其父获罪,自称黄巢,有造反之言,今日欲投山林,有知其下落者,赏银十两……
沈砚轻蔑一笑。
就自己当众唱了几句戏词,就黄巢了?
再三铭记案犯特征,扎的是爵,可能画师觉得威宁伯世子就应该扎爵,这个特征自己没有,大概是人描述长相,说自己眼睛大,这人眼睛跟牛眼一样,也不像,脸颊,脸颊有点像,是仿自己爹画的,将来自己可能长那样,现在脸也没那么大,还有什么,白面无须……按自己的年龄,胡须是还没有长出来,人说常常刮一刮,胡须就可以长出来了。
看得认真。
官差来了,他也没在意。
官差到了之后,信手一撕,看沈砚看得仔细,主动告诉说:“别看了,赏银没那么好拿的。”
沈砚看官差只有两位,如果自己走,他们也拦不住,就故意问他们:“你们不觉得案犯跟我长得像?”
为首官差首接就“切”他了。
另一位官差看一看手里的图,再伸展出来,看看图,看看他,从上到下看过一遍,冷笑说:“看着似有一点儿,怎么着,你自己把自己送衙门,领白银十两呀,想的美的你。己经撤啦,听人说追捕的时候,被绣衣卫一刀杀了,你就是让人把自己送衙门,这个钱你也领不到。”
沈砚不由击了一下掌,内心雀跃。
从张贴告示的墙壁前离开,他还是不大敢大白天在沈忠家附近闲逛。
这官差认不出来,但熟悉的人能认不出来吗?
虽然沈忠住的地方,离自己家有段距离,但你保不准,就是碰到个见过自己的人呢。
沈砚不自觉走近,就又绕着圈子走远了。
现在身上接近于身无分文,他想在大街上走走看看,希望能挣点钱……
这年头,连做个学徒都是要保人的。
沿街走了大半天,都过午了,肚子咕噜噜作响,问了两三家,找不来一个不问你来路,就让你在他们家干活的。
心虚。
沈砚也没有所有要人的地方都问一问,再验证下去。
因为马上就吃不起饭的焦虑,他突然想起之前府上遣散的人。
是不是能让他们给自己做保人呢?
但要是接上头了,丢不丢份儿,又或者会不会不安全,犹犹豫豫,大街上买了个炊饼垫垫……
突然几个风尘仆仆的装卸工从前面走过来。
大冬天,人敞着怀,推着独轮车,露出古铜色的胸膛,身上都是麦麸子。
他们冲过来要买炊饼,眼看炊饼要等,为首大汉身体往后一仰,大声冲店家喊:“你这老爷子,你快点儿行不,我们还要赶着回通州,西五十里地呢,看这天,回去天黑啦。”
眼看人在那儿等。
沈砚心砰砰跳着,他鼓起勇气问:“你们都是通州来运粮的?这好几十里路,不用牛马大车,靠人推吗?”
为首的壮汉说:“这是大车不够用了,这大冬天,马上该过年了,需要的粮食多,转运不过来,兄弟你是干啥的?”
太好了。
沈砚说:“正无处谋生呢,啥也不会,就光一把子力气,你们缺不缺弟兄,扛个活什么的?”
另外一个年龄偏大的老汉说:“你这看着不是个力气人呀,倒像个白面的书生。”
沈砚苦笑说:“这不刚从老家出来,爹亲娘爱的,还没晒黑,这出来谋生来着,啥也不会。大哥,你看咋样算力气大,搭个手,你看我能把你拎起来,算不算力气大?”
老汉说:“那你要是把我拎起来,那你厉害了,一百多斤呢。”
炊饼己经出来了。
他们拿上炊饼就要走。
我靠。
不收我。
人前头走了,后面沈砚跟上追问,但他们都不怎么搭理,沈砚忍不住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怎么说走就走……”
为首大哥说:“你生瓜,你不懂。我们是跟着东家来的,我们接的是通州那边的活,不能在京城这儿久呆,得赶紧走,否则你们当地在帮的兄弟看到了,会跟我们闹误会,以为我们在你们地界抢饭吃呢。”
京城也有?
专门扛粮食的苦力?
追问没追问出来什么。
沈砚回来,想着是不是再买几个炊饼带回去。
“后生,想扛活啊?” 炊饼摊的老板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开口,“去正阳门外头看看吧,每日清晨都有苦力等活……”
正阳门外头?
老板又说:“各坊的巷口也有人,你看着在那儿推牌九,看着游手好闲的人,其实不是,人家都是干活的苦力人,不过人家都有家伙呀,起码带着缆绳,你这啥也没有,看着不像干活的。”
沈砚请教说:“是不是还要弄辆车?牲畜车?”
老板说:“那肯定,有车更好,没车你装不了货,码头呀,货场生意,你单个人,人家都是在帮的,你接不上。”
沈砚说:“行。我知道了。再给我装俩炊饼,太感谢您了,我以后多捧场您生意。”
这就等于有了方向。
晚上回去,沈砚在族叔家里找找,找了两盘绳,这绳索结扣其实他会,捆扎大车什么的,也是行伍上的手段,车也有,就是没牲口了,成了单独的双轮架子车,沈砚找来斧头,把车厢拆了,拉着当个平板车,天一亮就出发了,希望能碰碰运气,挣点钱,攒上一些,再琢磨营生。
往正阳门走去,到城门下,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挑着菜担的菜农,有推着粪车的脚夫,还有骑着毛驴的货郎。没人注意到这个推着破车的年轻书生,他就像一粒尘埃,虽然也拉辆车,站在京城的晨雾中,却是那么不起眼。
正阳门外果然聚集了不少苦力,他们三三两两地蹲在墙根下,有的在啃窝头,有的在抽烟袋,身边放着扁担、绳索和各式各样的工具。
沈砚将车停在一旁,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开口。
“新来的?”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会装车不?会赶车不?”
沈砚连忙点头:“会!我会扎绳结,也会赶车!”
老者笑了笑:“看你这样子,不像吃这碗饭的。不过也好,这年头,多个人多条路,有活了,咱们搭一伙行不。你跟紧我,你跟紧我,我老干活的了,待会儿就有活计来了,到时候你眼疾手快些!”
沈砚心中一喜,连忙道谢。
他跟着老者找了个角落蹲下,开始问老者:“叔您贵姓呀?”
老者说:@啥叔不叔的,你叫我老徐,你看我给你介绍活,你饼给我一个吃不?”
啊?
饼啊。
沈砚赶紧拿出昨天买回去的炊饼。
然后,老人拿上饼,一边吃,一边让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将麻绳摊在地上,眼睛紧紧盯着路口。
寒风依旧凛冽,但沈砚的心里却热乎乎的。
不管怎么说,从今天起,自己就不再是威宁伯世子沈砚,只是一个为了糊口而奔波的人了。
而且你看,自己碰到的都是好人呀,这老大爷多好,人家活多,愿意接了活跟你一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