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皇妃的贺礼
二皇子妃。
当这五个字，从定安侯沈仲言那因恐惧而干涩的嘴唇里吐出时。
苏锦言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以为自己揭开的是一桩后宅谋杀案。
却没想到，那血淋淋的真相背后，牵扯的，竟是当朝的皇子。
她以为的敌人，是吴氏，是李氏，是隐藏在她们背后的吴家。
可现在她才发现，这些人，或许都只是那张从皇宫大内撒下的、无形巨网上的小小棋子。
她的母亲，不是死于嫉妒，而是死于一场她无法想象的、来自权力之巅的政治暗杀。
这仇，大得让她感到无力。这水，深得让她感到窒息。
密室般的书房内，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沈仲言在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过后，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开始拼命地回忆当年的细节，像一个溺水之人，试图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的稻草。
“是了……是了……”他喃喃自语，“当年婉娘（苏锦言生母的名字）刚诞下我们的长子不久。”
“二皇子妃便派人送来了贺礼。其中，就有一盆说是从西域移植来的奇花，名为‘醉西施’，花开时，美不胜收。”
他口中的“醉西施”，就是苏锦言找到的“断肠藤”。
“当时，婉娘与二皇子妃，也仅仅是在宫宴上有过几面之缘，并无深交。”
“这份贺礼，送得实在突兀。可……可那是皇子妃的赏赐，是天大的体面，谁又敢……谁又敢去怀疑呢？”
沈仲言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老夫人的脸色，惨白如雪。她抓住了一个关键点：“不对。仲言，你再想想。”
“婉娘性子淡泊，从不参与这些事。二皇子妃，为何要处心积虑地，对她一个侯府夫人，下此毒手？这说不通！”
是啊，为什么？
苏锦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任何看似不合理的谋杀背后，都有一个绝对合理的动机。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碎片化的信息串联起来。
“父亲，”她忽然开口，“我母亲……她的家世，仅仅是书香门第吗？”
“我的外祖父，除了是前朝的太傅，还有没有……更特殊的身份？”
沈仲言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帝师！”
“你的外祖父，曾是当今圣上还在做太子时的老师——也就是‘帝师’！”
这个身份，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老夫人也想了起来，她激动地补充道：“没错！”
“而且，婉娘出嫁时，你外祖父将他一生中，最珍视的几箱手稿和信件，都给了她做陪嫁。”
“他说，那是他一生的心血和荣耀……那些信件里，有……有圣上年轻时，写给老师的亲笔信！”
真相，在这一刻，昭然若揭。
二皇子妃要杀的，不是一个侯府夫人。
她要毁掉的，是那些可能存在的、当今圣上在年少时流露过真实想法的、足以成为政敌攻讦武器的——亲笔信！
吴氏当年奉命清洗“流云小筑”，真正的目标，就是这些信！
“信……信一定还在！”苏锦言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芒。
“凶手以为，最重要的东西，一定会藏在书房、暗格。”
“但她们错了。对我母亲那样的人来说，最珍贵的东西，只会藏在，最有感情的地方！”
一行三人，再一次，冲回了那座尘封的“流云小筑”。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不再是账本或药渣。
而是那几封可能决定了王朝命运的信件。
他们几乎把整个院子都翻了过来。
书架的夹层，地板的暗格，妆台的机关……
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己搜遍，却一无所获。
沈仲言的额头满是汗水，他颓然地靠在门框上。
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渐渐熄灭。“或许……或许早就被她们找到了……”
老夫人也悲从中来，坐在床沿上，不住地叹气。
只有苏锦言，静静地，站在屋子中央。
她闭上眼，努力地去感受，去想象。
一个温柔的、爱读书的、刚刚失去了长子的母亲。
她会将自己父亲留下的、最危险也最珍贵的遗物，藏在哪里？
不会是冰冷的机关，不会是复杂的密室。
那一定是一个，充满了爱与思念的地方。
她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墙角那只蒙着厚厚灰尘的摇篮上。
那是为她那个早夭的、素未谋面的兄长，准备的。
她缓缓地走过去，轻轻地拂去上面的灰尘。
摇篮里，还放着几个当年手工雕刻的木制玩具——一个木马，一个拨浪鼓。
她拿起了那只拨浪鼓。
木头做的，很轻。但当她摇动时，发出的声音，却不是寻常的“咚咚”声。
而是一种略带沉闷的、不甚清脆的声响。
她看着拨浪鼓那两端的鼓身，眼神，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她将拨浪鼓的两端，对准不同的方向，用一种极其巧妙的、反向的力道，轻轻一旋。
“咔哒。”
一声轻响。
那看似一体的拨浪鼓，竟然，从中间，分成了两半。
鼓身内部，被掏空了。里面没有石子，也没有铃铛，而是塞满了柔软的棉絮。
在棉絮的包裹中，几卷用油纸紧紧包裹着的、细如指节的纸卷，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沈仲言和老夫人，都看呆了。
谁能想到，这天大的秘密，竟然，藏在一个婴孩的玩具里！
凶手们搜遍了整个院子，却独独忽略了这个充满了悲伤与母爱的、最不起眼的地方。
苏锦言颤抖着手，取出了其中一卷，小心翼翼地展开。
那是一张极薄的、己经泛黄的丝帛。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充满了少年意气的字迹。
沈仲言和老夫人，都凑了过来，眼中充满了激动和紧张。
苏锦言的目光，略过了信中那些探讨经义策论的内容，首接落到了信纸的末尾。
那里，有两个清晰的、带着印章的落款。
一个，是“学生”。
而另一个，是“天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