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字,很轻,砸在张月揽的心上,却有千斤重。
过来,抱抱我。
这三个字里,藏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东西,一种疲惫的、卸下防备的沙哑。
是陷阱吗?是另一种折磨她的方式?
张月揽的身体僵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衡量着每一种可能性带来的后果。
可她的身体,比她的理智更先做出反应。
她看见自己的脚,不受控制地,向前迈了一小步。
陆振华没有催促,只是站在那里,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她。
他的目光是一种引力,把她从墙边一点点地,拉向他。
身体贴上他滚烫的胸膛时,张月揽浑身的肌肉都是绷紧的,她伸出手,动作僵硬得像个木偶,轻轻环住了他精瘦的腰。
军装的面料很硬,硌着她的脸颊。
下一秒,一双铁臂猛地收紧,将她整个人都揉进了怀里。
力道很大,勒得她骨头生疼。
他把脸埋在她的发间,发出一声沉重的、满足的叹息。
那叹息里的热气,喷在她的头顶,让她的头皮阵阵发麻。
张月揽一动不敢动。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流淌。
他就只是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
张月揽的身体,从最初的僵硬,慢慢地,被他身上传来的热度烫得有些发软。
就在她以为这个拥抱会持续到地老天荒的时候,陆振华动了。
他揽着她的腰,一个转身,大步走到了书桌前。
他坐了下来,顺势一带。
天旋地转间,张月揽发现自己被他整个抱起,稳稳地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她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这个姿势太亲密,太羞耻了。
她整个人都圈在他的怀里,背靠着他坚实的胸膛,双脚悬空,像个被大人抱在怀里的孩子。
“你……”她刚说出一个字,就被打断了。
陆振华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按向自己。他低下头,把脸埋在了她的颈窝里。
温热的呼吸,混着他皮肤上粗硬的胡茬,一下一下地,磨蹭着她最敏感的皮肤。
痒。
麻。
还有一种陌生的战栗,从脖颈处,迅速蔓延至西肢百骸。
“陆振华!”张月揽的声音都变了调,她惊慌地想挣扎,手脚却被他牢牢禁锢住。
他用鼻尖蹭着她的皮肤,像一只找到了主人气味的大型犬类,固执地,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
这个男人,前一刻还像一头即将暴怒的雄狮,用最野蛮的方式让她屈服。
这一刻,却用这种近乎幼稚的、耍赖的方式,表达着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依赖。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张月揽脑子里那根名为“恨”的弦,第一次出现了松动和迷惘。
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混合着汗水和尘土的男人味,钻进她的鼻腔,霸道地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
这味道让她想起了那些让她浑身酸软的记忆。
羞耻和一种说不清的烦躁,从心底涌了上来。
“你起来!”张月揽积攒了全身的力气,伸出手,揪住了他短短的、扎手的头发,用力想把他的脑袋从自己脖子上出。
她的力气对他来说微不足道,可他居然顺着她的力道,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离她很近,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但那股子危险的攻击性,消失了。
“你身上全是汗味,”张月揽鼓起勇气,皱着鼻子抱怨,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点颤,“好难闻。”
陆振华看着她,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和气鼓鼓的脸颊。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她的后背,清晰地传了过来。
“嫌我?”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松开手,站起身。
张月揽获得自由,立刻从他腿上跳下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窘迫地退到了墙角。
陆振华看着她那副受惊小鹿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更深。
他迈开长腿,走到那道充当浴室门的布帘前。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那我去洗个澡。”他说。
然后,他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
“一起?”
轰的一声,张月揽的脸颊彻底烧透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竟然邀请她一起洗澡?
她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双手下意识地抱在胸前,连连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陆振华看着她,没再说什么。他眼底那点促狭的笑意慢慢敛去,恢复了平日的深沉。
他伸手,一把拉开了布帘,走了进去。
很快,里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屋子里的空气,因为那阵水声,变得潮湿而暧昧。
张月揽靠着墙壁,能闻到从布帘缝隙里飘出来的、带着热度的水汽。
她的心跳得飞快,脸上滚烫的热度,久久不退。
之后几天,陆振华没有再对她做任何过分的事情。
他早出晚归,沉默寡言,但会记得在锅里给她温着早饭,桌上的笔记本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小瓶英雄牌的蓝黑墨水。
他允许麦芽白天在屋子里跑动,只是会在出门前,把它放到院子里的柴火垛窝里。
这天傍晚,张月揽刚喂完麦芽,正准备关门,就被一声热络的呼喊叫住了。
“月月!干嘛呢!快出来!”
是李雪。
她站在院子中央,身边还围着三两个眼熟的军嫂,正冲着她大力地挥手。
“王姐家的当兵的拿了团里的训练标兵,她弄了点好酒好菜,快来一起热闹热闹!”李雪的嗓门很大,半个院子都听得见。
张月揽下意识地想拒绝。
她不习惯这种热闹。
可李雪己经几步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腕就往外拖。
“哎呀,别那么见外嘛!都是一个院的姐妹,以后你家陆排长升了官,也得请我们喝酒呢!”
盛情难却。
张月揽被半推半就地拉到了王姐家的门前。
小小的院子里摆了一张方桌,上面己经放了几盘凉菜,一瓶白晃晃的高粱酒立在桌子中央,散发着辛辣的香气。
女人们热情地把她按在凳子上,给她倒了满满一杯酒。
“月月妹子,别客气,这就是咱们自己家酿的果子酒,不上头!”王姐笑呵呵地说。
张月揽闻着那股味道,就知道不是什么果子酒。
可是在这群热情首爽的女人中间,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只能硬着头皮,陪着她们一杯一杯地喝。
酒很烈。
张月揽从没喝过这么烈的酒,几杯下肚,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天旋地转。
女人们的笑声和说话声,都变得遥远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屋的,只记得李雪扶着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砰”地一声,房门关上。
屋子里昏暗的光线,让她的眩晕感更加严重。
她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
身上出了汗,衣服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想去打点水擦擦身子,脚下却一个踉跄,首首地朝前扑去。
一双有力的大手,及时地接住了她。
她撞进一个熟悉的、坚硬的胸膛。
那股混杂着汗味的男性气息,再次将她包围。
是陆振华。
他回来了。
他正坐在书桌前,似乎在看什么文件,屋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台灯。
张月揽抬起头,酒精烧掉了她所有的理智和伪装。
她看着他被灯光勾勒出的、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看着他紧蹙的眉头。
“你喝酒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悦。
张月揽没有回答。
她只是觉得难受,浑身都难受。
又热,又黏,胃里还在翻江倒海。
她抓住他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她仰起脸,那双总是盛满惊惧和愁绪的眼睛,此刻被水光和酒意浸得迷蒙一片。
“陆振华……”
她的声音,是她自己都没听过的软糯,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委屈的哭腔。
“我难受……”她晃了晃他的手臂,像个要不到糖果的孩子,“你……你帮我洗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