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河滩回来,张月揽整个人都魂不守舍。
李雪她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赵朔那张清秀的脸,和他落在自己身上那道探究的目光。
她不认识他。
可心底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尖叫,在警告。
那是一种熟悉的、让她毛骨悚然的惊悸,像是曾经掉进过一个冰冷的陷阱,如今又站在了陷阱的边缘。
到底是什么事?她想不起来,越是用力去想,头就越疼。
下午,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儿也没去,把陆振华写的那张购物清单,重新折好,塞进了枕头底下。
那张纸条,和那封从首都寄来的信,一个让她心乱,一个让她心烦。
天色渐渐暗下来,院子里有了响动。
是陆振华回来了。
门被推开,他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他换下了那身军装,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手臂上贲起的肌肉线条分明。
他手里提着一块肉,用草绳拴着,还拎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西红柿。
他没看张月揽,径首走向灶房,把东西放下。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切菜的声音,笃,笃,笃,规律又沉闷。
张月揽坐在床沿,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这个空间太小了,他的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钻进她的耳朵,扰乱她的心神。
她能闻到他身上带回来的、属于傍晚的风尘味,混合着淡淡的汗味。
晚饭,他炒了西红柿,还炖了肉。
浓郁的肉香飘满了整个屋子。
他把饭菜端到桌上,两碗米饭,两双筷子。
他做完这一切,洗了手,用毛巾擦干,然后转身,朝她走了过来。
张月揽的心跳,瞬间漏掉一拍。
高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张月揽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后背却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吃饭。”
男人的手抬了起来,张月揽紧张地屏住呼吸,以为他又要像之前那样强硬地对自己做什么。
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指腹上带着粗粝的薄茧,擦过她细腻的皮肤,带来一阵滚烫的、酥麻的战栗。
张月揽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他低下头,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唇,缓慢覆了下来。
张月揽被他身上那种强悍的男性气息包裹着,腿脚发软,几乎要站不住。
她应该推开他的,可她的手,却软绵绵地垂在身侧,使不出一丁点力气。
男人的唇舌,撬开了她的牙关。
温热的触感,带着他独有的味道,侵入她的口腔。
轰!
张月揽的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一张张破碎的画面,猛地冲进她的意识。
是前世。
是那个阴雨连绵的下午,她被几个军嫂堵在墙角,指着鼻子骂她“破鞋”“不要脸”。
她们说,亲眼看到她和知青赵朔在小树林里拉拉扯扯。
她拼命地解释,可没人信。
跑回家后,她期望能从陆振华那里得到一丝信任。
可他当时是怎么做的?
他坐在桌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满屋子都是呛人的烟味。
他看着她,眼神冰冷又陌生。
“张月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他问。
她哭着摇头,说不是她,是她们冤枉她。
他掐灭了烟,站起身,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
“你当我是瞎子吗!全院的人都在说!你让我陆振华的脸往哪儿搁!”
旧日的恨意与眼前的温存猛烈地撞击在一起,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不信她,可以那样羞辱她,可以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亲手将她推入深渊?
现在重生回来,他又凭什么能这样若无其事地亲吻她,触碰她?
张月揽气不过,一把揪住了他短短的、扎手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拽!
陆振华被迫仰起头,那个吻中断了。
他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毫不掩饰的错愕。
“啪!”
一声清脆的、响亮的耳光,在安静的房间里炸开。
张月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心被打得火辣辣地疼。
陆振华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白皙的衬衫领口,衬得他脸颊上迅速浮现的红痕格外刺眼。
张月揽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烧着两簇愤怒的火焰,死死地瞪着他。
她等着,等着他怒火,等着他把自己像昨晚一样扔到床上去。
他动了。
他把另一边完好的脸,朝她面前,凑近了一点。
“这边,也给你打。”
张月揽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打完了,又怎样呢?
他看着她没有动作,眼中的墨色翻涌得更加厉害。
他认定她只是在闹脾气,再一次,缓缓地,低下了头。
“打完了,”他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声音低沉得能让空气都跟着震动,“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