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稍等。” 公孙柳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深夜打工者的淡淡疲惫。他放下那块被他盘得油润的抹布，转身开始操作榨汁机。新鲜的柠檬被机器卷入，发出沉闷的切割声，清冽微酸的汁液气息立刻在甜腻的空气中撕开一道口子，弥漫开来。
玻璃杯被轻轻推到卫苏凝瑶面前的柜台上，澄澈的柠檬水在惨白灯光下折射着清亮的光，几片薄薄的柠檬片沉在杯底。
卫苏凝瑶的指尖悬在杯壁上方，却没有去触碰。她的视线，如同无形的丝线，再次若有若无地缠绕在公孙柳的手腕上。那串塑料珠链，在惨白灯光的照射下，廉价感暴露无遗——粗糙的染色、不均匀的塑料质地、甚至一颗珠子边缘还有细微的毛刺。它和眼前这个穿着廉价围裙、动作一丝不苟擦着柜台的青年，是如此“相配”。
然而，就在刚才推门而入、风铃响起的瞬间，她分明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近乎错觉的奇异波动。那波动古老、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源头……似乎正是这串毫不起眼的手链！这感觉转瞬即逝，快得让她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但此刻，在这充斥着工业香精和甜腻气息的空间里，那串手链的存在，却像一粒沙子落入眼中，让她无法彻底忽视。
公孙柳似乎毫无所觉。他重新拿起抹布，继续专注地擦拭着本就光洁如新的柜台。动作稳定而规律，每一个来回都精准地覆盖着台面，仿佛在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灯光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映出几分熬夜后的倦怠，平凡得与这城市里任何一个深夜打工者别无二致。
卫苏凝瑶冰魄般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错觉？还是……这平凡表象之下，隐藏着什么？她清冷的心湖，因那串廉价手链和这极致的“平凡”，悄然泛起一丝微澜。
卫苏凝瑶没有去拿那杯柠檬水。
另一只手却从随身携带的那个看似古朴、实则内蕴灵光的月白色丝绒小袋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纸。或者说，是半张纸。
它的边缘呈现出极其不规则的撕裂状，仿佛被某种狂暴到极致的力量硬生生扯开，带着一种惨烈的破碎感。纸张本身的材质也极为特殊，非皮非帛，触手冰凉，呈现出一种历经了漫长岁月侵蚀的、黯淡的暗金色泽，上面布满了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龟裂纹路。最引人注目的是，上面用某种暗沉近黑的墨迹，书写着几个极其古怪、扭曲的符号。这些符号充满了原始、蛮荒、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每一个笔画都似乎蕴藏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力量，仅仅是目光接触，就让人心神动摇，仿佛灵魂都要被其吸摄。它们残缺不全，断裂处如同被无形的野兽啃噬过，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破碎感和跨越了无尽时光的悲怆。
卫苏凝瑶将这半页残破的古卷极其慎重地放在冰凉的玻璃柜台上。指尖在那几个残缺的太古符文上极其轻微地拂过，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谨慎和难以掩饰的紧张。店内惨白的灯光落在这暗金残页上，仿佛被其吞噬，光线都黯淡了几分。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沉重、死寂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缓缓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柠檬的清香和奶茶的甜腻。
她抬起那双冰魄般的眼眸，目光第一次真正地、毫无遮掩地落在公孙柳脸上。那目光锐利如冰锥，又似深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要穿透他平凡的外表，首刺灵魂深处，审视他每一丝最细微的反应。
“这个，” 她的声音比杯中的柠檬水还要清冽几分，在寂静的午夜店里带着奇特的回响，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能看懂吗？”
空气彻底凝滞了。榨汁机低沉的嗡鸣成了背景音里唯一的噪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