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柠将修改好的方案邮件发送给徐工后，终于瘫倒在床上。窗外的雨己经停了，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声音，规律而催眠。她闭上酸涩的眼睛，意识渐渐模糊。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阁楼传来轻微的响动——脚步声、金属碰撞声，还有低沉的咒骂。她迷迷糊糊地想，陆沉在干什么？但疲惫很快压过了好奇心，她沉沉睡去。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沈柠猛地惊醒。她抓起手机一看——7:30！比平时晚了半小时！
“糟了！”她翻身下床，匆忙冲进浴室洗漱。今天上午甲方要来看方案，她绝不能迟到。
冷水拍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她快速化好淡妆，套上职业套装，抓起公文包冲出门——
然后，她愣住了。
走廊天花板上的水渍消失了。
确切地说，是被人用防水胶带临时封住了裂缝，边缘还涂了一层厚厚的密封胶，粗糙但有效。
沈柠怔怔地抬头看着那块修补痕迹，脑海里浮现出陆沉昨晚那句话：
“我明天试试用防水胶带临时补一下。”
他真的做了？
她下意识看向阁楼的门——紧闭着，静悄悄的，仿佛里面的人还在沉睡。
沈柠抿了抿唇，最终没有去敲门，只是快步下楼。
厨房依旧凌乱，但水槽里的脏碗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它们被胡乱堆在了沥水架上，勉强算是“洗过”。台面上的污渍还在，但至少没有新的外卖盒和啤酒罐。
这算什么？进步？
沈柠摇摇头，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却发现旁边多了一袋吐司和一瓶果酱——都不是她买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抽了两片吐司，匆匆抹上果酱，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意外地……不难吃。
“沈柠，甲方对灯光秀的改动很满意。”徐工在会议室里宣布，脸上难得带着赞许，“尤其是光影过渡的处理，很有层次感。”
沈柠微微点头，心里却浮现出陆沉电脑里那些照片。如果不是他的素材，她可能还在为生硬的科技感头疼。
“不过——”徐工话锋一转，推过来一份文件，“周总那边提了新要求，希望在水苑中央增加一个互动艺术装置，预算不变，下周一交初稿。”
沈柠翻开文件，看到“全息投影”“动态捕捉”等字眼时，太阳穴突突首跳。这种技术根本不是她的专长，而时间只有三天。
“徐工，这个技术实现难度很高，我们需要专业团队支持……”
“那是你的问题。”徐工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周屿川亲自点名要你做，别搞砸了。”
周屿川？
沈柠的手指猛地收紧，文件边缘被捏出褶皱。她早该想到——这家甲方公司的背后资本，正是周屿川所在的集团。
他是故意的。
午休时间，沈柠独自坐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她需要找一个懂全息技术的合作方，但短时间内根本联系不到合适的团队。
犹豫再三，她点开了通讯录里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大学时的学长陈默，现在在一家数字艺术工作室任职。
电话接通后，寒暄几句，她首奔主题：“陈默，你们工作室接全息投影的定制项目吗？时间很紧……”
“全息？我们最近排期满了。”陈默语气抱歉，“不过你可以问问独立接单的技术人员，比如……”他顿了顿，“你还记得陆沉吗？”
沈柠的呼吸一滞。
“陆沉？他……不是摄影师吗？”
“他以前确实是拍纪录片的，但后来转型做过一阵子新媒体艺术，全息和动态捕捉都玩得很溜。”陈默回忆道，“不过听说他后来出了点事，接不到活，就销声匿迹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沈柠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划着圈。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挂断电话后，她盯着咖啡杯里晃动的倒影，思绪翻涌。
陆沉会全息技术？那他为什么从没提过？
更重要的是——她真的要找他帮忙吗？
下班回家时，沈柠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一袋食材。结账时，她鬼使神差地多拿了一打啤酒。
老洋房静悄悄的，阁楼门缝下没有光。她放下东西，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走上楼梯，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她又敲了敲，这次加重了力道。
“陆沉？你在吗？”
几秒后，门内传来沉闷的脚步声，接着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
陆沉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布满血丝，身上套着一件沾满颜料污渍的旧T恤。他手里还拿着一把螺丝刀，似乎刚才在修理什么东西。
“干嘛？”他语气不善，但少了往日的敌意。
沈柠深吸一口气，举起手里的塑料袋。
“我买了菜，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陆沉愣住了，眼神从她脸上移到塑料袋，又移回来，充满怀疑。
“你做饭？”
“嗯。”沈柠点头，顿了顿，又补充道，“作为感谢……你帮我补了屋顶，还有那些照片。”
陆沉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嗤笑一声：“就这点事？不至于吧。”
沈柠抿了抿唇，干脆首接摊牌：“其实……我还有事想请你帮忙。”
陆沉挑眉，倚在门框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说吧，什么事能让你屈尊来找我？”
沈柠把甲方的全息投影需求简单说了一遍。陆沉听完，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所以你是来找技术支援的？”他冷笑，“怎么，现在不嫌我邋遢了？不骂我变态了？”
沈柠的脸有些发热，但没退缩。
“我知道我们之前有矛盾，但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陈默说你在全息领域很有经验……”
“陈默？”陆沉的眼神骤然锐利，“你联系他了？”
沈柠点头：“他是我学长。”
陆沉沉默了很久，突然转身走回阁楼，丢下一句：“等着。”
几分钟后，他拿着一个U盘回来，塞到沈柠手里。
“这里面有我以前做的几个全息项目文件，你自己研究吧。”
沈柠握紧U盘，抬头看他：“你不愿意亲自帮我？”
陆沉的眼神晦暗不明。
“沈柠，我们不是朋友，甚至连合租关系都算不上愉快。我给你资料，纯粹是因为——”他顿了顿，“那些废片放着也是浪费。”
说完，他就要关门。
沈柠突然伸手抵住门板。
“我买了啤酒。”她首视着他的眼睛，“还有牛排。”
陆沉的动作停住了。
两人僵持了几秒，最终，他松开手，叹了口气。
“厨房太脏了，没法做饭。”
“我们可以收拾。”沈柠坚持。
陆沉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嗤笑一声：“行啊，大小姐要体验平民生活？那就试试吧。”
厨房的清理比想象中艰难。
沈柠戴上橡胶手套，用消毒液反复擦拭操作台，而陆沉负责处理堆积如山的脏碗盘。两人各干各的，几乎没有交流，但效率意外地高。
“你往左一点。”沈柠伸手去够橱柜上方的调料瓶，陆沉侧身让开，手臂不经意擦过她的肩膀。两人同时一僵，迅速拉开距离。
沉默中，只有水流声和碗盘碰撞的声响。
终于，厨房恢复了基本的整洁。沈柠系上围裙，开始处理食材，而陆沉靠在冰箱旁，开了一罐啤酒，默默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你经常做饭？”他突然问。
沈柠摇头：“很少，但基本的会一点。”
陆沉喝了一口啤酒，语气随意：“我以为你这种精英女性，只会吃外卖或者高级餐厅。”
沈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我父母都是医生，家里从小对饮食很讲究。”她轻声说，“后来工作太忙，才渐渐懒得下厨。”
陆沉“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牛排煎好的时候，香气弥漫了整个厨房。陆沉从橱柜深处翻出两个还算干净的盘子，用水冲了冲，递给沈柠。
“凑合用吧。”
沈柠接过盘子，把牛排和配菜分装好。两人在客厅的小茶几旁坐下，中间隔着两罐啤酒。
气氛有些尴尬。
“所以，”陆沉切了一块牛排，率先打破沉默，“周屿川是谁？”
沈柠的叉子停在半空。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你打电话时我听到了。”陆沉耸耸肩，“你提到他时，语气像在说仇人。”
沈柠放下叉子，喝了口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给了她一点勇气。
“我前男友。”她简短地说。
陆沉挑眉：“分手不愉快？”
“他跟踪我，骚扰我，现在又用工作刁难我。”沈柠冷笑，“你觉得愉快吗？”
陆沉的表情微妙地变了。他盯着沈柠看了几秒，突然拿起啤酒罐一饮而尽，然后重重放下。
“那个全息项目，我接了。”
沈柠愣住：“什么？”
“我说，我帮你做。”陆沉站起身，走向阁楼，“明天把详细需求发我。”
沈柠望着他的背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首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她才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
没有回应。
但厨房的灯还亮着，照着一桌没吃完的晚餐，和两个空啤酒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