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五更残星，李长庚率领私军护着周辰绕开官道，从密云山区的羊肠小道南下。山路两侧峭壁如削，昨夜暴雨冲刷的泥痕里嵌着几枚磨损的马掌钉——这是幽冥殿惯用的“踏雪”马队留下的踪迹，他们竟绕开锦衣卫提前堵在了山隘口。
“殿下，前面是‘一线天’，两侧崖壁能藏伏兵。”李长庚勒住缰绳，指着前方仅容两马并行的窄道，袖口渗出的血迹在鞍鞯上洇开一片暗褐。他强行运功压制余毒，此刻每催一次内力，肺腑便如刀割般剧痛。
周辰翻身下马，蹲身拨开路边蕨类植物——泥土里埋着半枚硫磺火石，正是幽冥殿用来标记伏击点的信号。他突然想起师父曾说过，正德年间有盗匪在一线天设滚石阵，山壁间留有隐秘的排烟孔。“李将军，让弟兄们贴着东侧崖壁走，注意头顶三尺处的石缝！”
话音未落，西侧崖顶传来衣袂破风之声。数十名黑衣刺客倒挂在岩突上，手中淬毒的飞蝗石暴雨般袭来。李长庚挥刀格挡，却听头顶“咔嚓”异响——两块磨盘大的巨石被绳索拽着砸落，正对着队伍中央！
“散开！”周辰拽住身边亲兵滚进岩凹，碎石飞溅中，他瞥见一名刺客腰间挂着枚青铜令牌，牌面刻着半朵残莲——那是齐泰豢养的死士标记。更诡异的是，刺客们交手时竟刻意避开他的要害，招招指向李长庚的伤处，显然是想逼他毒发身亡。
“他们要的是借刀杀人！”周辰贴着岩壁疾行，指尖触到一处温热的石缝——排烟孔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烟火气，说明伏击者刚在此处生过火。他突然停步，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燃，朝着石缝里掷去：“吴杰的人在上面！他们想用烟熏死我们！”
浓烟顺着石缝倒灌而上，崖顶顿时传来咳嗽咒骂声。李长庚抓住时机，扬手射出三枚透甲锥，钉断悬石的绳索。滚落的巨石在窄道上砸出深坑，将刺客的退路堵死大半。激战中，一名刺客被亲兵砍中手腕，跌落的短刀插在周辰脚边，刀柄缠着的红绳上绣着“齐”字暗纹。
冲出一线天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李长庚翻身落马，呕出一口黑血：“末将...毒发了...”他解开衣襟，胸口浮现的青斑己蔓延至锁骨，正是幽冥殿“牵机引”的毒性特征。周辰撕开随身携带的蜡丸，将里面的金箔药粉敷在他伤口上——这是药王谷秘药“逆命散”，能暂时压制毒性却会损耗十年功力。
“不能再走山路了，”周辰望着李长庚急剧衰弱的面色，“齐泰算准我们会抄近道，必须改走运河官道。”他从死去刺客怀中搜出一封密信，信笺上用矾水写着“辰时三刻，渡口沉舟”，落款处画着半枚铜钱——那是京杭漕帮的标记。
行至通州渡口时，果然见三艘乌篷船泊在芦苇荡中，船头站着的漕帮头目正用旱烟袋敲着船舷，目光在周辰一行身上转来转去。李长庚强提内力扣住对方脉门，却发现此人竟是个练过易容术的冒牌货，撕开面皮后露出幽冥殿特有的蛇形刺青。
“不好！真的漕帮己经被灭口了！”周辰跃上桅杆，望见上游突然漂来数十具浮尸，皆是漕帮弟子装束。更骇人的是，对岸柳树林里隐约有旌旗晃动，明军的“明黄”旗号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齐泰竟调动了京营水师，要将他们连人带船轰沉在运河里！
“殿下，末将护你冲出去！”李长庚将周辰推上唯一完好的小船，自己则抄起船桨砸向乌篷船的火药舱。火光冲天而起时，他嘶哑着喊道：“去秦淮河找‘醉仙楼’的苏掌柜，她有办法送你进皇宫！”
小船顺流疾漂，周辰回头望去，李长庚的身影在爆炸的火光中渐渐模糊，京营水师的箭矢如蝗般射向那片火海。河水溅湿了他的衣襟，怀中密信的矾水遇水显色，背面竟还有一行小字：“东宫有内鬼，持半枚铜钱为信。”
船尾突然传来木板轻响，周辰拔剑转身，却见一个青衫书生从船舱阴影里站起，手中捏着半枚铜钱，另一截断口处刻着个极小的“允”字——那是皇长孙朱允炆的私印标记。
“赵王殿下，别来无恙？”书生掀起衣襟，里面竟穿着东宫侍卫的蟒纹衬甲，“臣奉皇长孙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他身后的船板下，赫然藏着二十名精疲力尽的锦衣卫，领头者正是昨夜在黑松林断后的师父。
运河两岸的喊杀声渐渐远去，周辰握紧手中的半枚铜钱，只觉掌心沁出的汗比河水更凉。朱允炆为何会暗中相助？东宫的内鬼又是谁？当小船驶入南京秦淮河的画舫灯影时，更凶险的棋局，才刚刚在皇城深处拉开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