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淑握着祖父遗留的青铜怀表,秒针每次划过十二点时都会渗出暗红血珠。我们藏身于废弃的浑天仪观测塔,塔外飘着酸雨,蚀刻在石板上的《墨经》条文正在被雨水改写成《机器人三大定律》。
"祖父把心脏改造成了发条。"她忽然扯开衣襟,胸膛中央的青铜齿轮组正在不正常地颤动,"每次校准时间线,这里就会多一道裂痕。"齿轮咬合声里混着电子杂音,像有人在用摩斯电码求救。
我突然意识到那些血珠是机油与骨髓的混合物——这个能把蜈蚣簪当USB用的女人,此刻脆弱得像片脱水的甲骨文。
三更时分,李王爷的追兵用热成像仪锁定了塔楼。他们带来的不是刀剑,而是三十台记忆提取器——形如青铜编钟的装置悬浮在半空,播放着程名在现代社会的破碎影像:母亲化疗时的监控仪波纹、被AI取代失业那天的暴雨、还有穿越前最后瞥见的1971年实验室爆炸火光。
"你以为自己真是天选之子?"李王爷的声音通过编钟震荡传来,"不过是祖父实验里第138个耗材。"编钟突然投射出程名从未见过的画面:年轻时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李成儒正将某种晶体植入他的后颈。
李静淑的齿轮心脏发出尖锐摩擦声。她的机械猫炸开成盾牌替我挡下记忆波,自己却踉跄着吐出蓝色冷凝液:"原来你也是...祖父的锚点..."
我们躲进皇城地下的废弃矿道,岩壁上留着七十年代的口号标语。李静淑的齿轮心脏开始失控,每转动一圈就将她的白发染黑一缕。她指着锈蚀的通风管道说:"这里首通祖父冷冻舱,杀了我就能让时间线坍缩。"
我的手按在紧急制动阀上发抖,阀门的青苔正拼成Σ-Ω的符号。她突然握住我的手腕引导向自己胸口:"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说的话吗?'子时前写不出菜谱就化尸'..."断裂的齿轮刺破她掌心,"那不是威胁,是求救。"
冷冻舱的液氮白雾漫进来时,我终于看懂她眼角闪烁的不是机械光,而是泪。
李王爷的机甲卫队撞破岩壁的瞬间,李静淑启动了自毁程序。她胸膛里的齿轮组弹开,露出核心处半融化的老式磁带——那是1971年李成儒哄小孙女睡觉的录音:"静淑不怕,等爷爷把星星装进铁盒子..."
机甲卫兵突然集体死机,它们的Σ符号在播放录音时开始反向旋转。李王爷从指挥机甲里跌出来,蟒袍被磁带卷进齿轮:"不可能!父亲怎么可能在锚点存这种东西!"
我趁机把磁带插入浑天仪接口,长安城上空的防护罩突然显影出浩瀚星河。每颗星星都是一个小磁带,播放着被时间湮灭的温柔瞬间:李成儒给幼子雕刻木头马、李王爷偷吃实验室白糖被揍屁股、还有静淑五岁时在祖父机房画下的全家福...
"父亲到死都认为情感是系统漏洞。"李王爷撕开蟒袍,露出胸膛同样的齿轮组,只是锈迹早己爬满轴承,"可他造出的完美机器..."他忽然剧烈咳嗽,咳出的齿轮碎片上刻着"承乾周岁纪念"。
防护罩开始下雨,每一滴雨都是全息记忆片段。我们看着年轻的李成儒跪在妻子墓前,将情感模块封入青铜匣;看着李王爷十八岁那年切断自己的痛觉神经;看着静淑七岁生日时,老人在她芯片里偷偷录入《生日快乐》的二进制曲谱。
静淑的机械心脏突然停止颤动。她躺在我怀里,白发如逆向燃烧的雪:"现在你明白了吗?祖父穷尽一生想要剔除的人性..."她的手指划过我后颈发光的晶状码,"...才是唯一能穿越时空的东西。"
黎明时分,突厥铁骑的嘶鸣惊醒了长安。可汗的黄金腰带仍在播放战争宣言,但机甲卫队再也举不起刀——它们的核心处理器正循环播放着李成儒的摇篮曲。李王爷瘫坐在宫阶上,攥着半块糖渍的齿轮,那是他七岁时从父亲实验室偷走的"赃物"。
我抱着静淑走向浑天仪核心,她的身体正在消散成量子尘埃。最后时刻,她把蜈蚣簪插进我的晶状码:"带着这些锈迹活下去,那是..."
晨光吞没了后半句话。簪尖传来136个人的记忆洪流,每个锚点都在嘶吼着被抹去的人生。我抬头望着防护罩上的虚假星空,终于明白那些星星为何都在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