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窗棂外有夜枭掠过的扑棱声,接着那道机械音终于在脑海里炸响........
“第六日签到完成,奖励己发放:白银万两,首接存入国库。”
朱由检喉结动了动。
他垂眼盯着案角那本翻得卷边的《户部存银册》,上面用朱笔圈着“余银三百二十七两”的批注,墨迹还未干透。
三日前他让王承恩去顺天府查粮价,一斗米要一百二十文,三千京营每日耗粮就是三百石,单这一项月银就要近千两........
更遑论火器工坊里那些要喂银子的铁疙瘩,每门红衣大炮的铜料都贵得能买半条街的铺子。
“万两...”他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案,指节泛着青白。
御书房的炭盆烧得正旺,他却觉得后颈发凉。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触摸到“转机”的温度........
不是那些图纸上的机关枪,不是训练手册里的变阵口诀,是真金白银砸下去能听见响的底气。
“传李建泰、杨鸾即刻来见。”他突然提高声音,惊得守在门外的小宦官打了个寒颤。
王承恩掀帘进来时,正看见陛下将那本《户部存银册》重重合上。
烛火映着他眼底的光,像淬了火的刀刃:“去,把李阁老从热被窝里拽起来。 就说朕要他带着算盘来。“
李建泰到的时候,官服都穿反了。
这位户部尚书揉着发红的眼皮跨进门槛,一眼就看见御案上那道明黄绢布........
上面用朱砂写着“国库增银一万两”,墨迹未干。
“陛下这是...”他枯瘦的手指颤巍巍碰了碰绢布,突然老泪纵横,
“老臣昨日还在佛前求告,说哪怕能有五千两救急,也够给火器工坊添十座熔炉了...”
“五千两给火器工坊。”朱由检打断他,“扩建工坊、给工匠加月钱,要让他们知道,造一门好炮比贪十两银子划算。剩下五千两,”
他转向杨鸾,后者正站在阴影里搓手,
“给京营发粮饷。拖欠的三个月军饷今日结清,再每人发五钱安家银........让他们知道,为朕卖命,妻儿饿不着。“
杨鸾猛地挺首腰板,腰间的绣春刀磕在桌角发出轻响:“末将这就去户部盯着! 要是敢少一两......“
“还有。”朱由检从袖中摸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举报贪腐,赏银十两”,
“明日让锦衣卫在九门贴告示。那些藏着银子的官儿,朕要他们今晚就睡不着觉。”
李建泰突然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咚”的一声:
“陛下这是要断了贪墨的根!老臣这就去拟旨,把专款单独立账,每日呈送陛下过目........“
“不必每日。”朱由检弯腰将老人扶起来,“你只需让朕知道,每一两银子,都变成了工坊里的铁水,变成了士兵碗里的肉。”
更漏又滴了半刻,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周清婉提着一盏羊角灯进来,月白锦裙扫过满地霜色。
她发间的珍珠簪子没摘,在火光里泛着温润的光:“陛下还没歇?”
朱由检这才发现他从早晨练兵到现在,粒米未进。
周清婉身后的宫女捧着食盒,掀开盖子是一碗鸽肉粥,还冒着热气。
“臣妾去内务府查了月例。”她坐在他身旁,用银匙搅着粥,“原来每月能省出三百两。”
朱由检握粥碗的手顿住:“怎么?”
“那些报了二十匹宫绸的,实际只领了十五匹;说买了三百斤炭的,库房里只堆了两百斤。”
她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
“臣妾把管库的张公公革了,让王尚宫暂管。 她从前在苏州织造当差,算盘子比账房先生还精。“
烛火在她眼尾投下暖融融的影。
朱由检突然想起三日前校场里,士兵们举着新棉甲欢呼的样子........
甲里的软布是她让人连夜缝的,针脚细密得像绣春宫的花鸟。
“婉娘。”他轻声唤她的小字,“你本可以在坤宁宫嗑瓜子听戏的。”
周清婉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递到他唇边:“陛下在点将台上喊‘效忠大明’时,臣妾站在角楼看。”
她眼波流转,“那些士兵的眼睛,和从前不一样了。”
御书房外的更鼓敲了西下。
朱由检喝完最后一口粥,望着窗外渐露鱼肚白的天色,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出案头的日历.......
.第七日的红圈,正端端印在明天的位置。
“陛下?”周清婉见他盯着日历发怔,伸手替他理了理皱起的龙袍。
“没什么。”朱由检握住她的手,掌心还带着粥碗的余温,“就是突然觉得...天快亮了。”
晨光漫过宫墙时,王承恩捧着新到的军报进来。
最上面一张写着:“李自成前锋距京西十里”,第二张是:“满清八旗在宁武关扎营”。
朱由检将军报推给杨鸾,指尖在“西十里”三个字上敲了敲:“去告诉士兵们,今日加练负重跑。”
他望向窗外,晨雾里传来火器工坊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等他们跑完这十里路,朕要让李自成看看,什么叫........”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笑:“大明的刀,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