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更漏还未响起，墨仙儿就被一桶冰水泼醒了。
"侯爷有令，五小姐秽乱家宅，需在佛前净身三日。"李嬷嬷的声音像钝刀刮骨。两个粗使婆子扒掉她湿透的外衫，只留一件素白中衣。青砖地缝里渗出的寒气顺着膝盖往上爬，很快让她浑身发抖。
大夫人端坐在观音像前，手里捻着串浸过药的佛珠——墨仙儿闻得出，那是能让人神志昏沉的曼陀罗汁。
"说！"大夫人突然将佛珠拍在案上，"柳如絮把《青鸾密档》藏哪了？"
墨仙儿垂着头，舌尖抵着齿间暗藏的药囊。这是她从萧景珩给的解药里分出来的提神散，能抵消毒性。发梢滴下的水珠在青砖上积成小洼，倒映出周妈妈鬼魅般的身影——老嬷嬷脖子上缠着纱布，正把一盆炭火摆在佛龛旁。
"女儿不知什么密档..."
"啪！"
大夫人的巴掌带着风声扇过来。墨仙儿早有准备，偏头的角度让这记耳光看起来极重，实则只擦到耳垂。她顺势扑倒在炭盆旁，袖中暗藏的硝石粉无声无息地落进炭火。
"给我打！"大夫人扔下根缠着金线的马鞭，"打到她说为止！"
第一鞭抽在背上时，墨仙儿咬破了药囊。苦涩的药粉在舌尖化开，让她保持清醒。第二鞭撕裂了中衣，露出肩头若隐若现的凤形胎记——周妈妈突然怪叫一声，佛珠串"哗啦"散了一地。
"夫、夫人！"老嬷嬷指着墨仙儿肩头，"是青鸾印！"
大夫人手中的鞭子僵在半空。墨仙儿趁机蜷缩身体，让胎记完全暴露在炭火的光亮中——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青鸾，羽翼末端却有个细小的牙印状缺口。
"难怪侯爷要..."大夫人突然噤声，转头对李嬷嬷厉声道，"去请侯爷！就说找到印记了！"
李嬷嬷匆匆离去后，佛堂陷入诡异的寂静。炭盆里的硝石开始起作用，火星噼啪炸响。墨仙儿数着更漏的滴水声，首到听见周妈妈痛苦的呻吟——老嬷嬷脖子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染红了纱布。
"妈妈知道这是什么印记，对吗？"墨仙儿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就像你知道姨娘是怎么死的。"
周妈妈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大夫人立刻呵斥："闭嘴！"但老嬷嬷己经踉跄着扑到炭盆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墨仙儿肩膀："柳娘子说过...青鸾印现...血债血偿..."
炭火"轰"地爆出一团蓝焰。借着这刹那的光亮，墨仙儿看见周妈妈衣领里滑出个熟悉的物件——半枚翡翠耳坠，与她从井台边挖到的那半枚正好是一对。
"当年您给姨娘灌药时，"墨仙儿用气音问道，"可看见她枕下的《金刚经》？"
周妈妈浑身剧震。这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细节——柳姨娘临死前确实死死攥着本佛经。
大夫人突然抄起佛前烛台："老货疯魔了！"铜烛台重重砸在周妈妈太阳穴上，老嬷嬷哼都没哼一声就栽进炭盆。燃烧的衣料焦臭味瞬间充满佛堂。
墨仙儿趁机滚到观音像后。大夫人举着烛台追来时，她突然指向窗外："父亲！"
就在大夫人回头的瞬间，墨仙儿从发髻拔出银簪，狠狠扎进观音像底座——那里有个极隐蔽的机簧。"咔嗒"一声，佛像胸口弹开个暗格，露出半封烧焦的信。
"贱人！"大夫人劈手来抢。墨仙儿侧身一让，故意让烛火燎到信纸边缘。焦糊的纸片上只剩几行残字：
「...淑宁公主并非自焚...婴儿肩有青鸾...药方在《金刚经》夹层...」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墨仙儿迅速将残信塞进嘴里，却被大夫人掐住喉咙。窒息中，她看见李嬷嬷引着墨侯爷冲进佛堂，而萧景珩竟也跟在后面，腰间玉佩在烛火下泛着血色的光。
"侯爷！"大夫人松开手，指着墨仙儿肩头，"青鸾印！"
墨侯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一把扯开墨仙儿残破的衣领，待看清胎记全貌后，竟踉跄着倒退两步："真的是...缺羽青鸾..."
萧景珩的折扇"啪"地展开，恰到好处地挡住墨仙儿的肩膀："侯爷，太后最不喜苛待子女之人。"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炭盆里周妈妈的尸体，"尤其还是嫡母虐杀老仆这等...丑事。"
"殿下明鉴！"大夫人慌忙跪下，"是这老货自己..."
"父亲。"墨仙儿突然开口，声音因喉咙受伤而嘶哑，"女儿愿意去家庙修行。"她故意露出肩头胎记，"为祖母祈福。"
墨侯爷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他当然知道家庙就在北郊——而北郊别院正是三日前太子与赵统领密谈的地方。
"准了。"侯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明日就送..."
"恐怕不行。"萧景珩突然打断，"太后刚下了口谕，要墨五小姐后日随本王入宫赴宴。"他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佛珠，指尖在曼陀罗汁浸过的珠子上两下，"毕竟...淑宁公主的忌日快到了。"
满室死寂。墨仙儿看见父亲的手按在了剑柄上，而萧景珩的玉佩不知何时己转到暗藏凤纹的那面——与她肩头的胎记缺角完全吻合。
"侯爷若无事，"萧景珩转身向外走，"本王想借藏书阁一用。"
待众人随着睿王离去，墨仙儿才从舌底吐出那半片信纸。炭盆余烬中，她看清了最后一行烧焦的小字：
「真方在《金刚经》第十七品页。」
这是生母留给她最后的提示。而她知道，那本《金刚经》此刻正锁在赵统领书房的铁匣里——今早她亲眼看见他从密道带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