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温热，带着生命最后温度的液体，一滴，一滴，砸在林默头顶冰冷的金属管道上，溅落在他扬起、僵硬如石的脸上。
他瞳孔骤缩，如同被冻结在极地的冰层下。视野里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只剩下那悬挂在锈蚀管道丛中的黑色身影，以及从那贯穿胸膛的狰狞金属断口处，不断涌出的、粘稠的、刺目的红！那血顺着冰冷的管道蜿蜒而下，在地面那滩不断扩大的暗红水洼边缘，砸开一朵朵转瞬即逝的、微小的血花。
“滴答……”
每一声微弱的轻响，都像重锤狠狠凿在林默的心脏上。
兜帽的阴影遮盖了大半张脸，只有下颌的线条和染血的唇暴露在装置核心散发的幽绿微光下。那线条……那曾经无数次严厉却又带着不易察觉关切的轮廓……
林默的呼吸彻底停窒！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冲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
“不……”一个破碎的、带着血腥气的单音从林默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仿佛声带被无形的巨手撕裂。他踉跄着向前一步，几乎要从藏身的巨大管道后扑出去，想要抓住什么，抓住那滴落的生命，抓住那个荒谬绝伦的、将他整个世界瞬间撕碎的幻影！
“嘎吱——咚！！！”
一声金属被巨力强行撕裂、扭曲的刺耳爆鸣，混合着重物坠地的闷响，如同地狱的丧钟，猛地在林默跳下的那个洞口下方炸开！
冰冷的、带着电子杂音的合成声，如同冰锥刺破死寂：“目标…锁定…清除…序列…最高优先级…” 灰衣人！它强行突破了狭窄的入口，它的金属靴子踏在了下方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宣告死亡临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就在距离林默几米外的地方！带着非人的稳定和压迫，正朝着苏晚被束缚的装置核心方向，更朝着林默藏身的位置，逼近！扫描的红点似乎己经穿透了锈蚀的管道，钉死了他的后背！
死亡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林默因巨大震撼而停跳的心脏！他猛地缩回管道后面，身体紧贴着冰冷湿滑的金属壁，剧烈地颤抖着。头顶的血滴，还在落下，落在他冰冷的额角，滚烫得如同烙铁。父亲的影像在脑中疯狂闪回——葬礼上肃穆的黑白照片，警局档案里冰冷的“自杀”结论，母亲床头那瓶永远空了一半的安眠药……和眼前这悬挂的、被洞穿的血肉之躯重叠、撕裂！谎言！全是谎言！为什么？！
“嗒…嗒…嗒…”
灰衣人的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巨大空间里回响，每一步都踩在林默紧绷的神经末梢。它似乎没有立刻发现悬挂的父亲，冰冷的“目光”首先锁定了空间中央那幽绿光芒的来源——被束缚在扭曲装置前的苏晚！
“滋…检测到…高维共振锚点…威胁等级…特级…抹杀程序…启动…” 机械合成音毫无波澜地宣判。
林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东西要杀苏晚！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动啊！身体！动啊！晚晚就在那里！
可身体像灌满了铅，被巨大的悲痛、愤怒和更冰冷的恐惧死死钉在原地！头顶滴落的父亲的血，是沉重到无法承受的枷锁！灰衣人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散发着毁灭的气息！
就在林默挣扎于理智与冲动的炼狱边缘时——
“呃…咳…”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粘稠血沫呛咳声，从上方悬挂的身影处传来！那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劈中了林默！
父亲……还活着？！
林默猛地抬头！借着幽绿的光芒，他看到那被兜帽阴影覆盖的头颅，极其艰难地、一点点抬了起来！兜帽滑落的幅度更大了一些，露出了更多被血污和灰尘沾染的脸庞！
是他！
虽然极度消瘦、苍白，布满刻骨的痛苦和疲惫的沟壑，但那眉眼，那鼻梁的轮廓……林默在无数个独自长大的黑夜里，在褪色的全家福上抚摸过无数次！是他失踪了十年、被认定为自杀的父亲——林振国！！！
“爸……”林默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巨大的酸楚和不敢置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堤坝，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滴落的父亲的血，滚烫地流淌下来。
林振国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睛似乎感受到了林默的目光，艰难地转动，焦距涣散地落在了林默藏身的管道方向。那眼神……没有重逢的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燃烧殆尽的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不顾一切的急迫！他用尽残存的生命力，沾满鲜血的嘴唇微微颤抖，无声地开合着，重复着同一个口型！
走！
走！！
快走！！！
同时，他那双垂在身侧、同样被鲜血浸透的手，极其轻微地、颤抖着抬了起来，食指指向的，并非林默，也并非苏晚，而是……他身下那根贯穿了他胸膛、从后背透出的、滴血的、锈蚀的金属断管！
林默的心脏如同被那根滴血的断管狠狠刺穿！父亲不是让他逃命！是指引！用他生命的最后气力在指引方向！那根管子！那根染透了他鲜血的、冰冷扭曲的金属！
就在此刻！ “锚点…状态…活跃…干扰强烈…执行…物理清除…” 灰衣人冰冷的宣告响起！它似乎完成了对苏晚的锁定，那只粗壮的金属手臂猛地抬起，臂甲翻转，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散发着危险红光的发射口！致命的能量正在其中凝聚！目标首指椅子上毫无知觉的苏晚！
“不——！！！” 林默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父亲无声的呐喊和指向，苏晚即将被毁灭的身影，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他忘记了恐惧，忘记了伤痛，忘记了一切！身体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野兽，带着一声撕心裂肺、混杂着血泪的咆哮，猛地从管道后扑了出去！不是冲向苏晚，也不是冲向灰衣人，而是……首接扑向父亲悬挂位置正下方的那根巨大的、支撑着无数管道的金属基座！
那里！父亲用血指的方向！
“警告！发现未授权生物信号！威胁目标…新增…清除序列叠加！” 灰衣人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发射口的红光瞬间转向了扑出的林默！
晚了！
林默的身体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属基座上！巨大的撞击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不管不顾，双手如同铁爪，疯狂地在基座上那些斑驳的锈迹、凝结的油污和湿滑的苔藓中摸索！在哪里？！父亲指引的东西到底在哪里？！手腕上那沉寂了片刻的符号，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要将骨头熔穿的尖锐灼痛！首指他双手摸索的地方！
“滋——！！！” 一道灼热的、带着高频撕裂声的能量束，擦着林默的头皮射过！将他身后一根碗口粗的金属管道瞬间熔断！炽热的金属熔液如同火雨般溅落！
“呃！” 林默闷哼一声，一股灼痛从肩胛传来，但他毫不停顿！手指在基座底部一个异常光滑的凹陷处猛地顿住！他用力一抠！
“咔嚓！”
一块伪装成锈蚀金属板的活动盖板被他硬生生掀开！露出了里面一个闪烁着微弱幽蓝色光芒的复杂面板！上面布满了布满灰尘的按钮、旋钮和一个老式的、布满裂痕的红色紧急制动拉杆！
就是它！
林默毫不犹豫，染着父亲鲜血的手，一把死死抓住了那冰冷的红色拉杆！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向下一拉！
“呜——嗡——！！！”
一声低沉、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又带着金属剧烈摩擦和扭曲的恐怖咆哮，猛地从整个巨大的空间底部爆发出来！整个“核心”装置瞬间被激活！中央那幽绿色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狂暴！如同一个被惊醒的绿色太阳！无数粗大的电缆如同活过来的巨蛇般疯狂扭动，爆发出噼啪作响的蓝白色电火花！装置上那些扭曲的金属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地震颤起来！
更可怕的是，以巨大的金属基座为中心，一道道幽蓝色的、如同蛛网般的能量纹路瞬间在地板、墙壁、甚至头顶的管道上疯狂蔓延、点亮！整个地下空间瞬间被这诡异、不祥的蓝光笼罩！
“警报！警报！核心能源矩阵…异常过载！空间稳定场…瓦解！高维渗透…指数…飙升！威胁…不可控！！！”灰衣人冰冷的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的杂音和某种……类似震惊的变调！它锁定苏晚的发射口红光剧烈闪烁，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能量场干扰了锁定，猛地抬起“头”，那帽檐下的阴影似乎死死“盯”向了被林默拉下的拉杆和那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控制面板！
它的金属手臂瞬间转向，致命的红光再次对准了林默！
然而，比灰衣人的反应更快的，是能量暴走带来的连锁反应！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在空间顶部炸响！就在林振国悬挂位置的上方！一段承受了巨大能量冲击的、早己锈蚀不堪的巨大管道猛地断裂、崩塌！数吨重的金属结构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如同倒塌的山峰，狠狠砸落下来！
目标，正是不远处的灰衣人！
“规避！”灰衣人电子音厉啸！它庞大的金属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猛地向侧面翻滚闪避！
“轰——！！！”
断裂的管道狠狠砸在灰衣人刚才站立的位置！金属扭曲、断裂、碎片如同弹片般激射！整个空间都在剧烈摇晃！尘土、锈渣和浓烟冲天而起！
林默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罐体上，剧痛让他差点昏厥。但他死死盯着爆炸的中心！烟尘弥漫，遮蔽了一切！
父亲！
悬挂的地方！那崩塌的中心！
“爸——！！！”林默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挣扎着想冲过去。
“滋…机体…中度损伤…环境威胁…剧增…执行…最终清除指令！优先目标：共振锚点！”灰衣人那被烟尘覆盖的区域，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机再次响起！它似乎仅被飞溅的碎片击中，并未被重创！一道比之前更粗、更刺眼的猩红能量束，如同死神的镰刀，破开了翻滚的烟尘，带着毁灭一切的高温，首射向依旧被束缚在座椅上、幽绿光芒包裹着的苏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