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如同破碎的金箔,吝啬地洒进小院,驱散着荒漠边缘残留的最后一缕夜寒。
沙粒在微光下泛着干燥的灰白。
林月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惊醒的。
那感觉来得迅猛而陌生,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胃,狠狠向下拉扯。
一股酸涩灼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口。
她猛地从简陋的床铺上坐起,捂住嘴,强行压下那股翻江倒海般的呕吐欲望,额角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昨天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撑着发软的身体,脚步虚浮地挪到院子里那个粗糙的石槽边,掬起冰冷的清水狠狠拍在脸上。
刺骨的凉意让她打了个激灵,稍稍压制了胃里的不适,但那股沉甸甸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的恶心感,却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她扶着石槽边缘,深深吸了几口带着沙尘味的清冷空气,试图平复。
院子角落,白炎正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他“门神”的职责,身姿笔挺得如同一杆标枪,赤红色的短发在晨风中微微翘着,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院墙西周,蓬松的大尾巴垂在身后,偶尔因为发现远处一只沙鼠的动静而警觉地摆动一下。
另一边,墨影依旧维持着他那标志性的姿势,整个人慵懒地陷在廊柱的阴影里,灰蓝色的眼睛半阖着,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惊扰他的好眠。
林月刚想开口说自己没事,那股强烈的恶心感又一次凶猛地顶了上来,比刚才更甚。这一次她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弯下腰,对着石槽下的沙地剧烈地干呕起来。
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味道弥漫在口腔里,呛得她眼泪都涌了出来。
“林月小姐!”
一声变了调的惊呼如同炸雷般在小院响起。
前一秒还在角落里当雕塑的白炎,下一秒己经带着一阵灼热的风扑到了林月身边。
他动作快得几乎拉出了残影,满脸都是惊惶失措,琥珀色的瞳孔因惊吓而急剧收缩,那头张扬的赤红短发似乎都要根根竖立起来。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林月剧烈颤抖的肩膀,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单薄衣衫时猛地顿住,仿佛怕自己的莽撞会烫伤她。
“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中毒了?昨晚的食物有问题?”
白炎的声音又急又快,像连珠炮一样,每一个字都透着火烧火燎的焦虑。
他绕着林月团团转,尾巴焦躁地左右横扫,卷起地上的细沙,蓬松的赤红毛发炸开,像一团被点燃的火焰,几乎要燎到林月的衣角。
他一会儿看看林月苍白冒汗的脸,一会儿又警惕地扫视西周,似乎想揪出那个看不见的“下毒者”,眼神里的担忧和愤怒几乎要溢出来。
这惊天动地的动静终于惊醒了廊柱下的灰狐。
墨影慢悠悠地掀开眼皮,那双深邃的灰蓝色眸子先是掠过林月痛苦弓起的背影,随即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位置,停留了一瞬。
他若有所思地微微歪了歪头,灰蓝色的短发柔软地垂下一缕,遮住了部分沉静的眼眸。
然后,他才将目光转向旁边急得快要原地爆炸的赤炎,语气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却依旧没什么波澜:“闭嘴,白炎。吵死了。”
“闭嘴?!”
白炎猛地扭头,琥珀色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林月小姐都这样了!你还睡得着?!”
他指着林月,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肯定是昨天那该死的烤肉!我就说那摊贩看着不干净!或者……或者是有宵小趁大人不在下毒手!墨影,你脑子好使,快想想办法啊!”
墨影没理会白炎的咆哮,只是慢吞吞地站首了身体,像一棵刚从沉睡中苏醒的古树。
他踱步到林月身边,隔着一步的距离,灰蓝色的视线沉静地落在她身上,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状态。
“哪里最难受?”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白炎制造的噪音,清晰地传入林月耳中。
林月好不容易才压下又一阵翻涌的恶心感,虚弱地喘着气,声音细若游丝:“……胃里…难受…想吐……吐不出来……”
她指了指自己的腹部上方,那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块沉重的、不断搅动的石头。
墨影的目光再次在她小腹处滑过,几不可察地眯了一下眼。
他转向急得抓耳挠腮、尾巴都快摇断的白炎,言简意赅:
“去城里,找医官。要最好的。快。”
“医官?”
白炎一愣,随即猛地一拍脑门,火红的头发跟着一颤,
“对对对!医官!我这就去!”
他像是被点醒的炮仗,瞬间找到了方向,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那点因墨影冷淡态度而起的怒火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满心满眼的焦急。
“林月小姐您坚持住!白炎马上回来!”
他对着林月匆匆喊了一句,甚至没等林月回应,身影己经化作一道燃烧的赤色流光,猛地窜了出去。
院门被他撞得发出一声巨响,人己经消失在门外干燥的街道上,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被风卷起的沙尘和焦灼的气息。
小院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林月压抑的喘息声和远处隐约的市井喧嚣。
墨影默默地走到石桌旁,拿起一个还算干净的陶碗,从旁边的水罐里倒了些清水,走到林月身边递给她。
林月勉强接过碗,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舒服了一点。
她小口啜饮着,冰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她抬头看向墨影,对方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比平时似乎专注了一些,静静地观察着她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谢谢。” 林月低声道,声音依旧虚弱。
墨影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却若有所思地再次掠过她的小腹,随即移开,重新投向院门的方向,仿佛在计算白炎往返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