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下的毛团与魔尊的指尖
万魔殿内,惨绿的颅骨魔焰无声跳跃,将嶙峋骨柱与狰狞浮雕投下扭曲晃动的巨大阴影。空气粘稠如血,沉淀了万年不散的阴冷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凝固的绝望。十几位魔道巨擘垂手肃立,头颅微低,阴影笼罩着他们形态各异却同样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身躯。唯有那低沉嘶哑的禀报声,如同毒蛇在冰冷的地面游走,将这死寂撕开一道道口子。
“…九天仙盟近年动作诡秘,调动频繁,其核心长老‘天枢’亲率精锐,深入西极葬魔古渊,似在搜寻…与当年那场围杀相关的某物…” 扭曲阴影中飘出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滞涩感,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凝固的空气里。
王座之上,凌绝指节分明的手指依旧搭在冰冷的巨兽脊椎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那节奏,沉稳,单调,如同某种来自深渊的心跳。他面上无波无澜,魔瞳幽深,映着下方长老们模糊的身影,也映着跳跃的惨绿魔焰,仿佛一尊用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神祇,漠然地俯视着蝼蚁的挣扎与算计。下方禀告的危机、异心、潜在的威胁,似乎都未能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魔瞳中掀起一丝涟漪。
然而,就在那阴影长老吐出“当年那场围杀”六个字时——
王座旁冰冷坚硬、刻满污秽魔纹的地面上,那团被像垃圾一样丢弃、如泥的浅金色毛球,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不是挣扎,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无形毒针刺中的本能痉挛。
它依旧肚皮朝上,西爪无力地摊开着,沾满了灰尘,像一块被彻底弄脏又遗弃的绒布。那双空洞的黑豆眼,茫然地“望”着穹顶跳跃的绿焰,仿佛己与这具毛茸茸的躯壳彻底剥离。可刚才那一瞬的抽搐,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微小石子,在绝对的死寂中,荡开了几乎不存在的涟漪。
凌绝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敲击的动作,极其短暂地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刹那。快得如同幻觉。他眼睑微垂,魔瞳深处那幽暗的寒潭,似乎掠过一丝比磷火更幽邃的微光,目光的余波,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扫过王座脚边那团“死物”。
尸魔大君那朽木摩擦般的声音接续响起,禀告着北地冰狱老魔新近的异动,那冰封万里的魔域似乎又扩张了疆界。蛊毒老妪嘶嘶地补充着南疆血蛊教愈发猖獗的活祭情报。阴影长老则继续低语,分析着九天仙盟的动向背后可能隐藏的、针对万魔渊的更大图谋……
凌绝静静地听着。指尖的敲击恢复了那恒定不变的节奏,笃、笃、笃…如同冰冷的丧钟,为这魔殿内流淌的阴谋与背叛敲打着节拍。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位长老——那位气息相对“正常”、身着华丽魔纹长袍、眼神却阴鸷如淬毒匕首的“九幽魔君”——禀告完他麾下魔军近日清剿一处叛魔巢穴的损耗时,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沉重的死寂。只有魔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某些老魔过于紧张压抑的呼吸声。
凌绝终于动了。
他搭在王座扶手上的手缓缓抬起,随意地挥了挥。宽大的玄色袖袍带起一股阴冷的微风,拂过下方诸魔的面庞。
“知道了。” 冰冷的声音,如同两片薄薄的冰刃相撞,清晰地割裂了沉寂。“退下。”
没有多余的指示,没有情绪的流露。简单的三个字,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意志。
下方肃立的十几位魔道巨擘,心头齐齐一凛。他们深深地垂下头,姿态恭敬到近乎卑微:“谨遵魔尊法旨!”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交头接耳,十几道散发着恐怖魔压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迅速地从巨大的骨门缝隙间退了出去。沉重的骨门再次合拢,发出沉闷的轰响,将殿外的一切彻底隔绝。
偌大的万魔殿,瞬间只剩下王座上的身影,和地板上那团浅金色的、小小的“污迹”。
惨绿的魔焰跳跃着,将凌绝的影子拉得巨大而狰狞,投映在布满浮雕的冰冷墙壁上。他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玄袍如凝固的夜色。魔瞳低垂,视线落点,正是脚边那团一动不动的毛球。
时间仿佛在这阴森的大殿里失去了意义。只有魔焰燃烧的微响,以及……那毛球极其微弱、几乎细不可闻的呼吸起伏。
凌绝看了它很久。久到那浅金色的绒毛几乎要融入地板上污秽魔纹的阴影里。
终于,他动了。
没有起身,只是微微弯下腰,伸出了手。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意味,探向地上那团小小的、沾满灰尘的浅金色。
指尖距离那毫无生气的毛茸茸躯体,越来越近。
就在那冰冷的、属于魔尊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柔软的绒毛边缘时——
异变陡生!
那团上一秒还如同彻底死去的毛球,猛地睁开了眼!
空洞和茫然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两簇在惨绿魔焰映照下、燃烧着无尽屈辱、愤怒、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孤注一掷的疯狂火焰!
“啾——!!!”
一声凄厉到足以刺穿灵魂的尖啸,毫无征兆地爆发!那小小的身体爆发出远超其形态的恐怖力量,不再是挣扎,而是进攻!它猛地一蹬地,沾满灰尘的浅金色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金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扑向凌绝探出的那根手指!
目标明确——食指!
动作狠绝!快如闪电!
凌绝魔瞳骤然收缩!饶是他心志坚如万载玄冰,也绝未料到这“死物”竟还能爆发出如此突兀、如此……不顾一切的袭击!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闷响**。
不是血肉被撕裂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极其坚韧的皮革,被锋锐的、带着决绝恨意的细小尖牙,狠狠地、死死地……**咬穿**了!
凌绝探出的食指指尖,传来一阵极其尖锐、瞬间贯穿神经的剧痛!
他猛地抽手!
指尖,赫然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破口。一丝比发丝更细、却带着一种奇异暗金色的血珠,正极其缓慢地从那破口中渗出。那血珠并未滴落,而是诡异地悬浮在指尖,散发着一种与周围污秽魔气格格不入的、微弱却纯粹的光晕。
而在他抽手的瞬间,那团浅金色的“凶兽”,也借着反作用力,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狼狈的弧线,“啪叽”一声,重新摔回冰冷坚硬的地面,滚了两圈才停下。
它同样不好受。那不顾一切的扑咬似乎耗尽了它最后一丝力气,此刻它蜷缩成一团,小小的身体剧烈地起伏颤抖着,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魔尊指尖的暗金色。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黑豆眼,此刻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惨烈和挑衅,死死地瞪着凌绝!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咆哮:
咬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