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来”的风潮渐渐平息，但它带来的影响，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不断。
红星供销社，变了。
最首观的变化，是人气。即便没有了盲袋活动，每天来供销社的人也比以前多了不少。大家似乎都养成了一种习惯，没事就想来逛逛，看看“苏组长”又在琢磨什么新东西。
“苏组长”，这是苏晚晴如今的新称呼。
刘姐叫得最是亲热，一口一个“咱们组长”，透着发自内心的拥护。小王小张也从最初的敬畏，变成了虚心求教的“迷弟迷妹”。就连被打入后仓的李莉，偶尔在院里碰见苏晚晴，也会下意识地低下头，绕道而行。
苏晚晴并没有因为升职而变得高高在上。她依旧是那个穿着白衬衫、笑容温和的苏晚晴。只是，她更忙了。
那间由储藏室改造的“业务开发组办公室”，成了她的新阵地。
顾言深有好几次，从二楼的窗户望下去，都能看到那间屋子的灯亮到很晚。
他开始默默地观察她。
起初，是出于一个上级对得力下属的关注。他想知道，这个女人的成功究竟是昙花一现的灵感，还是有章可循的能力。
可观察得越久，他心中的惊讶就越深。
他发现，苏晚晴的“新点子”似乎无穷无尽，而且并不全都是“好运来”那样惊天动地的大动作。
她会建议刘姐，把针头线脑、鞋垫布料这些东西，从角落的货架挪出来，统一摆在一个“缝缝补补”专区，方便军嫂们一站式购齐。
她会用木炭条在牛皮纸上画出简单的表格，记录每天不同时段的客流变化，然后建议大家在高峰期来临前，提前把畅销的酱油、醋、盐补充好，减少顾客等待的时间。
她甚至会拉着来买东西的军嫂闲聊，看似不经意地问：“嫂子，最近天热了，家里孩子是不是胃口不太好？”“王大姐，您这双手真巧，这衣服上的花是自己绣的吧？”
这些，在别人看来，是再寻常不过的闲聊。但在顾言深眼里，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这个女人，在做最原始、却也最有效的“市场调研”。
她的脑子里，似乎装着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卖东西不是把货摆上柜台等客上门，而是一门关于人心、关于需求的精深学问。
顾言深，作为一名受过严格军事化训练的团级干部，最欣赏的就是逻辑、条理和战略。而他发现，苏晚晴做生意的思路，处处都透着这三种特质。
他本以为自己提拔的是一个优秀的“战术执行者”，没想到，她竟然是一个天生的“战略家”。
这种认知，让顾言深对苏晚晴产生了浓厚的好奇。
他想知道，她那颗聪明的脑袋里，到底还装着多少他闻所未闻的“道道”。他也想知道，这样一个在工作上光芒西射的女人，在生活里，又是什么样子。
这种好奇，就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让他那片向来平静无波的水面，泛起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这天下午，顾言深以讨论“好运来”活动总结报告为由，将苏晚晴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报告我看了，写得很详细，数据清晰，总结到位。”顾言深坐在办公桌后，姿态一如既往的端正笔挺，语气是公式化的赞许，“这份报告我会原封不动地上交给后勤部，给你请功。”
“这都是主任您领导有方，给我放权的结果。”苏晚晴的回答滴水不漏，既不居功，也显得真诚。
“是你的能力。”顾言深言简意赅地纠正道，他从不揽功。
公事谈完了，气氛稍微轻松了一些。苏晚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是实实在在的感激。
没有顾言深的破格提拔和无条件信任，她所有的想法都只是空谈。他就像那个为千里马提供了广阔草原的伯乐。
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苏晚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今天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夏季军官制服，肩章在阳光下泛着光。常年自律的生活让他的身形保持得极好，宽肩窄腰，坐姿如松。配上他那张轮廓分明、不苟言笑的脸，确实有种超越时代的英气和威严。
一个念头闪过，苏晚晴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几分发自内心的赞叹：
“主任。”
“嗯？”顾言深抬眼看她。
苏晚晴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比平时更加灿烂明媚的笑容，语气轻松地说道：
“说句心里话，您穿这身制服可真精神，板正又有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电影里的男主角呢。”
办公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顾言深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那双总是锐利而平静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系统宕机”的茫然。他似乎在全力解析苏晚晴这句话的含义，但大脑的处理器好像烧了。
然后，在苏晚晴清晰的注视下，一抹可疑的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古铜色的脖颈，迅速蔓延到了耳根。
那平日里严肃端方的耳朵，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