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晚晴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但她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顾言深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个客套的“谢谢”都没有。他就那么僵硬地坐在那里,像一尊突然被通了电的雕塑。
那抹不正常的红色,己经从他的耳根,彻底“沦陷”了他的整张脸。他那张常年保持着严肃、冷静的古铜色面庞,此刻竟然红得像是傍晚的火烧云,灼热而鲜明。
苏晚晴脑子里的弦“嗡”地一声响了。
坏了!
她瞬间开始进行自我检讨。是不是这个年代的风气太保守了?自己刚才那句夸奖,是不是太过轻浮、太过出格了?在领导面前说他像电影明星,这算不算是一种……调戏?
想到“调戏”这个词,苏晚晴心里咯噔一下。她看着顾言深越来越红的脸,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捅了马蜂窝。这位主任该不会以为自己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然后勃然大怒吧?
就在苏晚晴的脑子里己经上演了一出“因言获罪被发配边疆”的内心大戏时,顾言深终于动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甚至让椅子向后滑出半尺,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我……”他开口,声音却有些干涩,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我突然想起来,后勤部那边还有一个紧急会议要开。”
苏晚晴眨了眨眼,有点懵。紧急会议?刚才不还说要上报请功吗?
顾言深完全不敢看她的眼睛,目光飘忽地落在墙上的挂钟上,仿佛那上面有什么重要的军事密码。他一边整理着自己身上那本就一丝不苟的制服,一边用一种近乎命令的、急促的语调说道:“报告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先回去工作吧。”
说完,他迈开长腿,以一种堪比紧急集合的速度,绕过办公桌,头也不回地朝着办公室大门大步走去。
他的步伐依旧稳健,背影依旧挺拔,但那份仓促和同手同脚的别扭感,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砰!”
办公室的门被他带上,力道大得让门框都震了一下。
整个世界,重归寂静。
苏晚晴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愣了足足有半分钟。
她缓缓地、一帧一帧地,在脑海里回放刚才发生的一切。
一句发自内心的赞美。
一片迅速蔓延的红晕。
一个漏洞百出的借口。
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等等……
苏晚晴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扬起。
起初是浅浅的弧度,接着是忍俊不禁的弯月,最后,她终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清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
她明白了。
他不是生气,也不是觉得被冒犯了。
这位在工作上杀伐果断、说一不二,能让整个供销社噤若寒蝉的顾大主任……
他这是……害羞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晚晴对顾言深的全部固有印象。
原来那层严肃、古板、不近人情的外壳之下,竟然包裹着这样一颗纯情的心?他就像一个从未被女孩子当面夸过的青涩少年,所有的防御和伪装,在这么一句无伤大雅的赞美面前,瞬间土崩瓦解,只剩下最本能的、不知所措的脸红和逃跑。
这个发现,实在是……太有趣了!
苏晚晴感觉自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
之前,顾言深在她眼里,是高高在上的领导,是需要尊敬和仰望的伯乐。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纯粹的工作关系,隔着一层无形的、名为“级别”的墙。
但就在刚才,在他脸红的那一刻,那堵墙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
她透过那道缝,窥见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顾言深。一个会因为一句夸奖而耳根发烫、阵脚大乱的,活生生的、甚至有点可爱的男人。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威严的符号。
苏晚晴心中的那点敬畏,悄然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奇的、跃跃欲试的、甚至带着一点点小恶作剧的念头。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报告,又抬头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看来,以后的工作,除了搞活供销社的经济之外,似乎又多了一项全新的、充满了乐趣的“附加任务”。
比如……观察和研究一下,这位纯情主任的脸皮,到底有多薄。
这个念头一起,苏晚晴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个小恶魔苏醒了。
她心情极好地走出主任办公室,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而另一边,“落荒而逃”的顾言深并没有去什么后勤部。他一口气冲到供销社后院的无人角落,背靠着一棵大槐树,才终于停下脚步。
七月的风吹在脸上,却丝毫吹不散那股灼人的热意。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根,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苏晚晴那句带着笑意的话,和她那双明亮得过分的眼睛。
“像……电影明星……”
顾言深活了二十八年,听过的赞誉不少,勇敢、果决、有担当、能力出众……但从来没有人,用这样首白又……特别的方式夸过他。
他的心跳,首到现在,还像是在操场上跑了一次五公里越野,乱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