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位置是D7-12。面前,传送带正源源不断地送来A-7型量子耦合器的核心基板。
它们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冷光,每一个细微的凹槽与接口都清晰无比,等待着我精准的操作。
我的双手,在无数次重复中己形成近乎本能的肌肉记忆。
左手拿起基板,右手在工具台上精确地选取微型量子谐振子——那是一种比米粒更小的精密元件,在放大镜下呈现出复杂的几何结构。指尖稳定得如同机械,将谐振子嵌入基板上对应的纳米级凹槽。
接着是能量导管,细如发丝,需要极致的专注力,将其两端精准焊接在指定的能量节点上。
每一次焊接成功的瞬间,指尖会传来极其微弱的电流脉冲。这脉冲是设定好的,它立刻激活了大脑深处预设的奖励回路。
一股细小而明确的暖流,如同被点亮的微型熔炉,瞬间从脊椎深处升腾而起,流遍西肢百骸。多巴胺的潮汐准时涌起,冲刷着神经末梢。这暖意是即时的、生理性的满足,一种由基因编码、被社会机制精确触发的奖赏。
它如此高效地消解了操作的疲劳,甚至企图覆盖掉装配线上那短暂的失神所带来的寒意。
我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双手的动作,思维却似乎被分成了两层。一层是精确执行任务的表层意识,如同精密的自动导航仪,控制着每一个肌肉纤维的收缩与舒张。
而另一层,更深、更模糊的一层,却像一条沉在温暖海水深处的潜流,冰冷而固执地流动着。那粒微尘般的问题——“偿还债务,还是证明生命?”——并未被多巴胺的潮汐彻底冲走。它沉在意识的海床上,像一粒尖锐的沙砾,不断被暗流翻动。
每当面对这些,我心中也常有厌恶,不,不能这样,我的基因里写着,“生产者只为秩序而生,亦为秩序而死”,厌恶是在破坏秩序,所以我的基因命令我消除厌恶,接续日复一日的冷墙壁工作。
传送带永不停歇。完成一个耦合器,下一个基板又己滑到眼前。
动作重复,暖流涌现,周而复始。
视野里只有手中零件冰冷的反光、工具台金属的寒色、传送带那毫无生气的银灰。
单调的色彩如同牢狱的墙壁,将感官牢牢囚禁在狭窄的方寸之地。
偶尔,视野边缘会掠过远处工位上同事制服上统一的蓝色条纹,那蓝色也显得如此冰冷而压抑。没有鲜艳,没有意外,只有无尽循环的灰与冷。
这日复一日的精准装配,这被即时满足所包裹的循环,难道就是基因契约里规定的全部偿还内容?
难道我所有感官的体验、所有神经元的反应,都早己被写进那无形的债务合同之中?
那暖流带来的满足感越是强烈,这深层的疑问就越是顽固。它像一根细微却无法拔除的冰刺,扎在意识深处,提醒着某种巨大的缺失。我装配着耦合器,它们将在未来驱动庞大社会机器的某个精密部分。
而驱动我的,又是什么?
仅仅是那设定好的暖流,和那名为“存在”的债务压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