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屋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苦涩气息,混合着阳光透过窗格投射下的光尘。
苏瑾的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的深海里,过了很久很久,才被一股温和却持续不断的暖流强行托起,一点点挣扎着浮出水面。
眼皮沉重得像是压着铅块,她费力地掀开一丝缝隙。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干净素雅的木质屋顶横梁映入眼帘。
身体……沉重的酸痛从每一个细胞深处蔓延开来,肺部火烧火燎般刺痛,虽然没有了那种撕裂骨髓的极寒,但一种沉重的虚脱感和被严重透支的虚弱感牢牢包裹着她。
喉咙干涩刺痛,连吞咽都异常艰难。
“咳……”一声细微的、破碎的轻咳从她喉咙里溢出。
“哦呀?终于醒了呢。”一个清泠悦耳、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气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如同山涧清泉敲击冰棱。
苏瑾艰难地转动眼珠。只见一个穿着蝴蝶羽织、紫水晶般眼眸流转着探究光芒的少女(蝴蝶忍),正俯身靠近床边。
她脸上带着标志性的甜美微笑,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反而像一层精致的面具,底下是毫不掩饰的、研究珍稀毒虫般的好奇与专注。
忍的指尖还残留着一丝柔和温暖的气流,显然刚才持续输入苏瑾体内的温和力量正是来源于她。
“身体像是刚从北极冰川里捞出来一样呢,真是‘奇妙’呢~”忍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更重的探究,“冻伤到细胞层面,普通人的话早就碎成冰渣了哦?还有那股奇怪的寒气……明明虚弱到极点,
却像有自己生命一样顽固地在血液里循环呢~”她凑得更近,紫色的眼睛几乎要贴到苏瑾脸上,“呐,能告诉我,这股能瞬间冰封三节车厢的力量……到底是什么东西吗?人家真的是非常、非常好奇呢~”那甜腻的尾音里,带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执着。
苏瑾张了张嘴,只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目光越过忍,落在床边小桌上那盏燃烧着特制药草、散发着暖意的精致香炉上。
“好了,忍。别吓到我们尊贵的伤者。”一个温和沉稳的男声从门口传来,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
蝴蝶忍立刻首起身,瞬间收敛了脸上的探究欲,换上一副恭敬温顺的姿态:“是,富冈先生。”
苏瑾转动视线,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蓝白两色市松图案羽织、黑色长发披散、表情淡漠如古井深潭的男子。
他目光平静地掠过苏瑾,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简单地确认了一下她的状态,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仿佛只是路过。
忍轻轻将一小碗温度恰到好处的、散发着浓郁草药香气的汤羹送到苏瑾唇边:“请用点药粥吧。
你需要补充能量。真是的,炼狱先生这次可是差点害我损失了一位最……‘有趣’的研究对象呢。”她一边用小勺喂着苏瑾,一边状似无意地补充,“不过,也多亏了他特意请托我调配的‘阳炎护心膏’,压制住了你体内那股暴走的寒气反噬哦。
真是让人焦头烂额呢~那种能渗透保护药效的寒气。”
喝完粥,苏瑾的精神稍微恢复了些。她被隐部队成员用特质担架小心护送着,经过蜿蜒的回廊、盛开的紫藤花架,最终来到了一处环境极为清幽雅致的庭院。
和室的门被轻轻拉开。
主位之上,跪坐着一位身着纯白和服的男子。
他的脸庞大半被一种奇异的、如同树木经络蔓延的紫色扭曲疤痕覆盖,仅露出的下颌线条和浅淡的双唇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能抚平一切创痛的温润慈悲。
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格,在他身周洒下柔和的光晕。他静静地存在于此,就如同庭院里那棵支撑一切的古老紫藤。
正是鬼杀队的主公——产屋敷耀哉。
炼狱杏寿郎就跪坐在主公下首不远,他的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但裹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失去光明的左眼被眼罩覆盖,右眼的目光却比火焰更加坚定地投在苏瑾身上,带着一种沉重的关切与确认。
苏瑾在隐的帮助下,艰难地撑着想要行礼。
“无妨。”产屋敷耀哉温和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过,“孩子,身体为重。这里没有虚礼。”
他清澈如同初雪融溪般的“目光”,落在苏瑾身上,带着一种洞彻灵魂的温和穿透力:“请允许我以这样方式表达最深的感激。感谢你,在最危急的时刻,为保护同伴,为改变不该发生的未来,所付出的一切。杏寿郎得以安在,此恩重于山岳。”
他微微转向炼狱的方向:“杏寿郎,身体可还撑得住?”
“回禀主公!伤口己无碍,只需些许时日!”炼狱的声音依旧洪亮,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产屋敷耀哉点了点头,重新面向苏瑾:“关于你的力量,炼狱杏寿郎和蝴蝶忍都有过详细的描述。”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一种无言的沉重压力,“那冻结地狱的冰寒,与恶鬼污秽之力截然不同,它更像来自冰雪本源的精粹,强大、纯粹,却也……带着危险的锋芒反噬其主。”他顿了顿,似乎在感知着苏瑾体内残存的、异于常人的冰冷波动,“能告诉我,这股力量的来历吗?你究竟……从何而来?”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炼狱杏寿郎的目光也紧紧锁住苏瑾。
苏瑾靠在隐队员支撑的手臂上,感受到身体内部那微弱却固执搏动的袖白雪寒意。她抬起眼帘,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刚刚苏醒的茫然、伤痛,以及一种恰到好处的、失忆者般的空洞与挣扎。
“……不记得了。”她的声音虚弱、嘶哑,带着被剧痛摧残后的气息不稳,“醒来时……在车上……手里……握着那柄白色的刀……”她缓缓举起缠着绷带、依旧渗着青紫色冻伤痕迹的右手,做出了一个握持冰剑的手势,“很冷……像身体的延伸……本能……它告诉我该怎么做……”她微微蹙眉,仿佛在努力回忆那撕裂混沌的痛楚瞬间,“但……代价……我……控制不好……”她的话语破碎,带着痛苦的余音和对力量的困惑。
炼狱杏寿郎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叹息。
主公静静“注视”着她,温和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那可怕的疤痕下,仿佛能看穿人心的“视线”带着包容一切的理解。
“那柄刀……或许是与生俱来的羁绊。”产屋敷耀哉的声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替她的迷茫做出了一个合乎情理的结论。
他没有追问下去,接受了这个解释。“你提到力量的代价,控制的问题。”他话锋一转,带着引导。
苏瑾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刺激着受伤的肺部。“它……冻结……冻结一切的本能……很强大……”她斟酌着词汇,“但身体……像脆弱的容器……承受不住……力量暴走,伤及自身……”她眼中燃起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尝试之光,“或许……能试着……像他们……那样呼吸?”目光扫过炼狱,“引导……约束……把冻结的力量……塑造成能掌握的‘型’?”
“呼吸法……”产屋敷耀哉清雅的脸上首次露出了一丝明显的思索
随即,那温润的笑容如同冰雪初融般舒展开来,“是了……或许这正是化解锋芒、将这份天赐的冰雪伟力真正归于掌控的正途。鬼杀队需要这份力量。”
他微微前倾身体,带着一种交付未来的郑重:“孩子,你的冰,或许正是对抗永夜、为鬼杀队带来新生希望的契机。”
他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与期许:“蝴蝶屋的药石,藏书阁的智慧,前任水柱与风柱们留下的呼吸法典籍与心得感悟……”
他的声音如同铺开了一条充满光明的道路,“所有鬼杀队能给予的资源,将为你开放。请安心在此休养、研习。”
苏瑾看着这位面目可怖却心怀无限慈悲与智慧的主公,感受着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胸中的冰冷似乎被无形的暖流驱散了一角。她微微低头,发自内心地吐出一个字: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