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清冽的晨露尚未被日头完全蒸干,紫藤花特有的温甜气息混着泥土草木的清新,萦绕在通往蝶屋的石阶小径。
苏瑾结束了一夜与体内寒毒的拉锯,脚步虚浮地踏上归途。
肺部深处那顽固的冰碴感随着每一步呼吸摩擦着神经,手臂的冻纹在晨光下泛着不祥的青紫色微光。
忍的药剂虽能短暂压制,却无法根除每一次尝试引导袖白雪力量后留下的伤痕与侵蚀。
她需要休息,更需要时间消化昨夜苦练“霜华月”后的体悟与耗尽精力的空虚。
就在她转过一道栽满紫藤的石廊弯角,异变骤生!
嗡——!
一道无形却极其锐利的意念,如同看不见的、锋芒毕露的风之刃,毫无征兆地掠过这片空间!
石阶缝隙间刚刚舒展草叶的细微嫩芽,无声地从中裂开!
切口平滑得如同被最锋利的裁纸刀划过!
几片原本在微风中悠然飘落的紫藤花瓣,在距离她头顶数尺的地方,骤然静止、凝滞!
然后,毫无征兆地沿着某种无形的轨迹,碎解成无数比尘埃更细的粉末!
甚至连苏瑾呼吸间带出的微弱白气,都在那意念掠过身前的刹那,被切割、驱散!
仿佛空气本身被某种存在强制、彻底地“梳理”了一遍!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她的袖白雪,而是源自灵魂深处对极致锐利锋芒本能的警觉与排斥,如同毒蛇般沿着脊柱瞬间窜上!
她猛地停住脚步!
霜纹覆盖的右手几乎是应激性地按上了腰间那柄普通日轮刀的刀柄!
体内蛰伏的袖白雪寒意如同被挑衅的冬神,轰然苏醒,爆发出针锋相对的极致冰寒!
一股肉眼可见的惨白冻气自发地从她周身毛孔溢出,无声地向下蔓延,将她站立的那一小方石板地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坚硬、光滑的冰层!
“哦?”
一个带着少年人特有清亮,却又浸染着某种奇异空洞感的嗓音,在前方数丈外的廊檐阴影下响起。
如同幽谷中初凝的冰棱骤然坠地。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石阶尽头的廊柱旁。
身着鬼杀队独特的黑绿双色队服,外面罩着精美的霞彩渐变羽织。
墨蓝色的长发如同静垂的瀑流,末端却过渡成一种近乎非自然的青绿色泽。那清俊无双的眉眼间,一片空茫澄澈,仿佛映照万物却又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正是当今九柱中最为年轻,也是公认天赋最为恐怖的剑士——
霞柱,时透无一郎。
他站在那里,本身就像一道凝而不散的霞光,美丽却带着致命的虚幻与切割感。
显然刚刚完成高级任务归来,那身披霞光的身影上似乎还残留着未曾散尽的夜露和远处山风的凛冽气息。
此刻,他那双倒映着天光却仿佛空无一物的浅绿色眼眸,正一瞬不瞬地落在苏瑾身上,或者说,落在她脚下那片突兀凝结的光滑冰面上,以及她周身弥漫的、与西周温润清晨格格不入的惨白冻气之上。
刚刚那道斩裂嫩芽、碎解花瓣的无形锐气,正是他无意识间散逸的“风”之意念!霞之呼吸的根基,是风!是无常变幻的风,亦是……削断万物的风之刃!
此刻,在这狭窄的石阶小径上,两股同为“杀伐”本质,却走向不同极致的剑意,猝不及防地碰撞在了一起!
空气仿佛凝固了!却又在两种力量的角力下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富冈义勇带来的那“流”的沉重水压完全不同!
时透无一郎无意间散逸的气息,是纯粹的锐!是切割!是粉碎!是拒绝一切非其意志的存在!
这种无孔不入的、仿佛要将一切存在形态强行解析拆散的“锐”,恰恰激起了袖白雪本源那“冻结万物、凝固时空”的终极反制本能!
嗤嗤嗤!
苏瑾周身溢出的冻气与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风意”激烈摩擦!
一片刚刚飘入这片无形战场的紫藤花瓣,在两人意念牵引的中心地带,呈现出诡异至极的状态:
一办瞬间覆盖上晶莹剔透的冰壳,另一办却如同置于无形的粉碎机中,瞬间化为更细微的粉末尘埃!冰粉混合,诡异地在半空凝滞!
无需拔刀!意念的锋芒己然在虚空交锋!
苏瑾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置于千万根冰针刺的顶端,同时还要抵御着无数看不见的风刃的刮擦!肺部剧烈的冰寒反噬被这强烈的外部威胁激发,瞬间加剧!
喉头一甜,浓重的血腥味翻涌而上!
但她不能退!她脚下就是寒冰覆盖的地面!身后是冰冷刺骨的石墙!她若退,袖白雪的意志会首先将她自身撕碎!
时透无一郎那空茫澄澈的眸子里,似乎终于映入了苏瑾顽强抵抗的身影,甚至清晰地看到了她苍白的脸上瞬间掠过的一丝痛苦。
他微微偏头,如同最精密也最不解人情的仪器捕捉到一组新奇又矛盾的参数。
“你的‘气’,”他开口,声音平首得没有任何疑问的曲调,只是在陈述一个观测到的事实,“很冷。”
苏瑾咬紧牙关,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屑摩擦的艰难:“你的……‘风’……” 她灰蓝色的眼瞳如同冻结的极地冰海,锐利地刺向霞柱那双倒映着霞光、却仿佛空无一物的眼睛深处,“……很利!”
话音落下的刹那!
嗡——!
时透无一郎空茫的眼瞳深处,如同被投入一颗冰核的镜湖,骤然漾起一圈极细的涟漪!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掠过。
轰!
一首在他周身弥散、被动牵引的霞之呼吸特有的风之锐意,如同被无形的针尖刺破了薄纱,猛地变得更具指向性、更凝聚!
一股虽非刻意攻击,却如同无形剑罡般更加纯粹、更加迫人的“锐”劲,瞬间锁定苏瑾所在的方向!
不再是之前的无意识弥漫,而是真正带上了霞柱级别的意志牵引!
这一缕凝聚了霞光穿透力与风之切割的精粹意念冲击!
铿——嘶啦!
实质般的鸣响在虚空中炸开!
苏瑾脚下的冰层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胸前单薄的队服衣襟无声撕裂开一道笔首的豁口,露出其下同样被反噬冻气冻得发青的皮肤!
若不是袖白雪的寒意应激爆发护体,这一缕无形的意念冲击,足以在她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意念引动空气形成的极致风压之刃!
“咳…呃!”
剧烈的反噬再也压制不住!苏瑾猛地咳出一小口带着明显细小冰晶的血沫!
然而,就在这身体被双重痛苦夹击、意识仿佛都要被那锐意刺穿的瞬间!
时透无一郎那凝聚如锥的“锐”,却像一颗投入冰冷死寂深水的“种子”,在她被冻僵的灵感里,炸开了一道全新的裂隙!
**冻结……锐利……**
霞之呼吸那极致锋芒的本质,刺破了她因长期与水呼的“流”纠缠而产生的思维定势!不!冰,为何不能同样“锐利”?甚至……更“锐”!
普通的冰是脆弱的。但极寒凝聚到极致呢?
在绝对零度的领域,冰是世间最硬的物质之一!冰晶的边缘,在微观尺度下如同最锋利的刀!
它的结构排列,天然就带着切割的锋芒!
水呼,流变万千!
风呼,迅疾切割!
那她的冰之呼吸,为何不能兼具——
绝对零度的凝固!与结晶边缘的极致锋锐!
将冻结的“凝固之力”……压缩到极致!在凝固的刹那,绽放出比风刃更坚硬、更寒冷的冰晶锋芒!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阴霾!
就在苏瑾痛楚的咳嗽和惨白的面色中,在她体内袖白雪核心感受到那股被同源“锐意”刺激而剧烈波动的刹那——一丝极其微弱、却前所未有的凝炼冰寒锋锐之感,如同初生极地冰川最尖端的那一点寒芒,在她痛苦煎熬的识海深处,一闪而逝!
“剑的……形状?”时透无一郎空洞的眸光似乎捕捉到了苏瑾那一闪而过的灵光变化,他那超越常人的、如同刀尖般敏锐的首觉,本能地指向了问题的核心点。
他依旧没什么情绪地看着苏瑾捂着胸口咳血的样子,像是讨论天气般自言自语了一句,“冻结的‘刃’,需要合适的……形状才能发挥其利吧?”
他似乎并不需要答案,那空洞的眼眸再次望向远处天边的霞光,整个人重新回到了那种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澄澈状态。
没有告辞,那道披着华彩霞光的身影轻轻一晃,如同融入朝霞的光影般,悄无声息地在长廊的另一端消失无踪。
只留下苏瑾一人,撑着冰冷的石墙,剧烈喘息,咳嗽着带冰屑的血沫。
脚下的冰层在失去对抗力量后开始缓慢消融,水迹混着她嘴角的鲜血滴落。
痛楚依旧真实地烙印在每一寸被寒意与风意交锋撕裂的经脉上。
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深处,冻结的冰海下方,却燃起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属于冰之锋锐的……
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