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灼烈的阳光被茂密的树冠筛过,化作跳跃的光斑,灼烤着山林间蒸腾的水汽。
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永不疲倦的巨兽在嘶吼。
那是后山深处一处落差惊人的巨瀑!
湍急的山涧之水在此处毫无怜悯地砸落,撞击下方幽深的寒潭。潭水如沸,激起常年不散的浓厚水雾,将方圆数十丈的岩壁、巨树都浸润得湿滑冰冷。
苏瑾就站在这狂暴瀑布边缘的一块巨大礁石之上。
瀑布飞流首下带起的劲风,夹杂着冰冷刺骨的水珠,如钢针般拍打在她身上。
单薄的鬼杀队制服瞬间湿透,紧贴着皮肤,勾勒出她过分清瘦却坚韧的线条,湿漉漉的雪白长发紧贴着脸颊颈侧,衬得那因体内寒疾而常年苍白的脸色近乎透明。
脚下是湿滑无比、布满滑腻苔藓的黝黑礁石。
每一次挪步都伴随着失足跌入冰冷激流的巨大风险。前方十丈开外,瀑布倾泻而下的主水柱,如同一道疯狂的、不断奔腾跳跃的白色巨龙,蕴含着足以粉碎磐石的磅礴动能!
它便是苏瑾选定的“目标”。
她的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住那不断冲击跳跃的水柱前端——那是动能变化最剧烈、形态最不稳定的位置。
意念深处,回响着后山偶遇时透无一郎时,那片被无形风刃瞬间碎解的紫藤花瓣,以及霞柱那凝聚到极致的“锐”。
“凝固……锋锐……”
口中默念着那日悟出的关键。水呼的“流”如水之柔韧广阔,风呼的“锐”如风之迅疾切割。而她的“冰”,绝不应该是笨重的蛮力冻结!
它应当是水之无常所化形态的极致!更应能捕捉风之极致速度的轨迹!
霜华月凝结冰环,偏于控场防御。
而这第二型,她要的是……速度!爆发!与冻结锋锐的结合!
如何在冻结之前……快!再快!快到超越对手的反应极限!
意念沉入体内。经历了霜华月的突破和与霞柱意念碰撞后对冰之“锐”的理解,苏瑾对自身那股冰寒力量的引导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进展。
不再是纯粹的对抗,而是在体内,以意念为核心,生命之气为传递的“弓弦”和“轨迹”,将袖白雪那冻结万物的寒意进行最快速的压缩、聚焦、再瞬间投送!
她需要一种能在极限环境下支撑这种瞬间爆发和精准投送的脚力!
鬼杀队基础身法——“瞬步” 的精髓,其核心在于足底瞬间的爆发和对身体惯性极限的掌握!如同在冰面上滑行……如果是真正的冰面……
一个大胆的念头骤然诞生!
苏瑾深吸一口饱含水雾的冰冷空气,肺部火辣辣的灼痛被强行压下!凝神!聚意!
嗖——!
右足猛地一踏脚下湿滑的礁石表面!
体内那经过昨夜强化引导后变得稍显驯服的冰寒之气,并未急于涌向指尖或剑尖,而是沿着意念预设的轨迹——
向下!汇聚足底!
嗤!
一层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薄如蛋壳的冰晶瞬间在她踏出的右足前掌与湿滑苔藓之间生成!
这不是霜华月那种用于冻结敌人的招式!
而是利用冰晶自身光滑无比的特性,降低摩擦,提供瞬间的滑行之力!如同穿上了无形的冰刀!
呲溜——!
借着这一丝极其微弱的冰晶滑垫,苏瑾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猛地向前滑出了一小步!速度快了数倍!
同时,那凝聚在右足底的冰寒之气也在瞬间爆发后随之溃散!
方向失控!滑行后力量用尽的她猛地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扑入侧面汹涌湍急的涧流!
“呜!”苏瑾猛咬牙关!左手闪电般探出,险之又险地扒住一块潮湿凸起的岩角!冰冷的涧水几乎淹到她的小腿!浑身被激灵打了个寒颤!
失败!差点坠入激流!生死一线的警兆!
但她的眼神却亮了起来!
刚才那一刻!那瞬间出现的加速感!虽然失控,却真实存在!
不是速度不够快!而是操控还不够精准!
冰晶的厚度、角度、附着的位置都极其关键!而且爆发之后的力量衔接才是关键!必须在滑行获得初始速度的同时,将那份速度和冲势完美地转化为……斩击的力量!
冰径!不止是为了滑行!更要让它成为传递速度与寒意的延伸轨迹!
喘息片刻,抹去脸上冰冷的涧水,苏瑾再次站起。眼中的光芒却更加坚定,如同冰海深处的磷火。
一次!五次!十次……百次!
轰隆的瀑布奔流声掩盖了她无数次失败的滑倒、撞在岩石上的闷响、以及被冰冷涧水淹没时的扑腾挣扎。
湿透的衣衫在一次次汗水与冰水的交替中变得更为沉重,体力在飞速消耗。每一次足底强行凝聚冰寒之气的爆发,都加剧着手臂和肺部尚未痊愈的反噬伤痕。
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她的意志。
礁石旁的水雾中,不时散落开一朵朵细小而刺目的血花,又迅速被飞溅的水花冲淡。那是她在极限催动力量时,被体内寒毒反噬咳出的鲜血!
血腥味混杂在水汽里,带着一丝不祥的甜腻。
可她毫不停歇!
足底凝聚!压缩的寒气在落地瞬间爆发出一层薄冰!
提供初始爆发加速!身体借着冰面滑行而出!滑行的同时!左足在后方岩壁上猛地蹬踏借力!
凝聚压缩的冰寒之气不再释放足底用于滑行,而是沿着腿部、腰身瞬间冲涌向斜指前方的并拢剑指!
意念锁定前方奔腾跳跃、最难捕捉轨迹的水柱前端!
“还不够快!不够锐!”她低吼着,声音被瀑布轰鸣吞噬,剑指携着高速冲刺的惯性和压缩凝聚的寒芒!
刺啦——!
一道冰蓝色的凝练寒光如同瞬间凝固的闪电,自她剑指指尖激射而出!
前方丈许处奔流跳跃的水柱侧面,一小片水流连同弥漫的水汽骤然被冻结!
然而那只是一片不规则覆盖在岩石和水流表面的硬壳冰面,而非她预想中凝聚锋芒、延伸轨迹的破冰之力!
噗通!
斩击落空、气力用岔的她再次失去平衡,扑入冰冷的激流!
刺骨的寒意几乎让她窒息!好在水深仅至腰腹,她挣扎着站起,剧烈地喘息咳嗽,冰冷的涧水混合着血丝不断从她嘴角溢出。
“轨迹……凝聚……爆发点……”苏瑾扒着岩石,灰蓝色的眼中没有丝毫气馁,只有一片近乎执拗的冷静分析。一次次死亡的威胁,一次次挫败的反噬,反而将她的神经锤炼得更加敏锐,如同淬火百次的锋刃。
时间在无尽的尝试中流逝。黄昏的余晖染红了飞流首下的水雾,将整片山涧渲染成一片燃烧的橙红。
不知是第几百次站起!
轰隆的瀑布奔流声似乎成了白噪音。
冰冷刺骨的涧水刺激仿佛麻痹。
体内反噬的剧痛像是身体的一部分。
唯有意念,凝聚压缩到极点,如同压缩着万千吨冰雪的寒核!
就在这时!远方瀑布顶端,一团水流裹挟着大量腐朽的断枝残叶倾泻而下,即将坠入奔腾的主水柱,被那恐怖的能量彻底撕碎!
“就是它!”苏瑾眼中爆出锐利的光!
足底冰气凝聚!爆发!滑行!
身体在湿滑礁石上瞬间获得了远超之前的滑行初速度!如同离弦的箭矢!而在这高速滑行的瞬间!
意念早己锁定!身体滑出的轨迹,在身后湿滑的空气和残余水雾中!清晰地预留下一条笔首延伸的——意念之径!
“压缩!聚能!形态为……刺!”
嗡!
汇聚在并指剑指尖端的冰寒之气,不再是胡乱释放!而是顺着她高速滑行的冲势,沿着那意念预设的笔首路径!凝练压缩!塑形!
一股极度凝聚、蕴含着刺骨锋锐的冰之矛瞬间在指端形成!不再是防御的冰霜圆环!而是进攻的冰之锋芒!
滑行冲势达到顶峰!身体如同拉满的强弓!
剑指破空!不再是刺,而是斩!顺着高速前冲的惯性轨迹!
将那高度凝聚的冰寒锋芒当做无形的刀锋!
“冰之呼吸·二型·——”
她的身影拖曳出一道短暂、模糊的雪白残影,瞬间贯穿了她与那团杂物流之间不足五丈的冰冷空间!
脚下每一次落点,无论是湿滑岩石还是溅起的水花,都在足底冰气爆发凝聚的冰晶上借得力量!速度叠加!
冰蓝色的锋芒,精准切入那团旋转坠落的杂物核心!
“莲华闪!”
呲——!咔嚓嚓!
奇异的脆鸣!
在那道如白色电光的残影冲过之后!
一道细长的、晶莹剔透的冰晶轨迹凭空凝成!以苏瑾冲刺的起始点为根茎,以她刚刚穿过的位置为盛放点!
一朵由纯粹寒冰凝成的巨大、凌厉的冰晶莲华!瞬息绽放!
那朵冰莲由无数细长锋锐的冰棱构成,如同最致命的刀锋组成的菊花!
根茎的末端还连接着苏瑾刚才滑行的冰径起点!
而莲华的正中心,赫然是那团被高速撞入、瞬间冻结的断枝碎叶!水流被冻结成冰棱的一部分,枯叶被切割后镶嵌在冰晶棱柱中!
时间仿佛在那冰莲盛放的中心被冻结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砰!
冰莲只存在了不到半秒便轰然碎散!夹杂着无数被彻底冻透撕裂的碎屑,暴雨般砸落在深潭中,溅起无数冰冷的水花。
苏瑾的身影在冰莲碎散后方数步骤然停下,微微佝偻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湿透的白发贴在脸上,嘴角无法抑制地又溢出一缕血丝。
体力和精神被这一记完美爆发的“莲华闪”几乎掏空。肺部如同撕裂般剧痛,足底因无数次凝聚冰晶而刺痛麻木。
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之色!只有一片燃烧后的灼热与冰冷并存的宁静!
成了!不再是笨拙的冻结!而是速度与冻结锋锐的结合体!
以意念预设轨迹,以冰晶立足点提供高速机动,以高速冲刺的动能转化为斩击的势能!
在攻击命中的同时,将压缩到极致的冰寒刺入目标核心,瞬间绽放出冻结与撕裂的冰之华!
这,就是她的冰之呼吸!
霜华月主控场!这莲华闪,便是……
瞬息夺命之刃!
看着深潭水面上迅速消散的寒冰碎屑与激起的涟漪,苏瑾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冰冷的潭水溅落在她脚边,反射着天际最后一缕燃烧般的霞光。
这莲华初绽,将是她刺破鬼之黑暗中……
第一道白刃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