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碑,血色姻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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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旧痂新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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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双生碑,血色姻缘契
作者:
云初可星
本章字数:
11728
更新时间:
2025-06-22

染着朱砂的彤史碎片如同肮脏的残红,在冰冷的地面上铺开一片刺目的狼藉。

死寂笼罩着偏院厢房,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周院判面无人色,山羊须不住地颤抖,老嬷嬷那张紫棠脸彻底失去了血色,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那些簇拥进来的太监嬷嬷们,更是如同被冻僵的鹌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萧烬站在一地碎红之中,玄色蟠龙王袍衬得他身姿如渊渟岳峙。他撕碎的不是一本册子,而是太后伸向偏院、试图掌控陆昭阳身体与命运的冰冷爪牙,是皇家施加在女子身上最赤裸的羞辱。

“滚。”

冰冷的字眼,如同淬了冰的刀锋,从他薄唇间吐出。

没有雷霆震怒,没有多余斥责,只有一个字。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毁灭性的力量。

老嬷嬷浑身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再不敢有丝毫言语。她深深地、几乎是匍匐般地躬下身,对着满地狼藉的彤史碎片行了一个无声的告罪礼,随即脚步踉跄地、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周院判和其余宫人更是如蒙大赦,仓惶逃离,瞬间走了个干净。方才还拥挤不堪的偏院,转眼只剩下陆昭阳、青鸢,以及一地象征权力破碎的纸屑。

青鸢捂着嘴,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是惊吓,更是劫后余生的委屈。她看着满地的碎红,又看向床边那个如同杀神般冰冷矗立的玄色身影,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敬畏。

陆昭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手腕上被嬷嬷抓出的红痕隐隐作痛,绷带下的血契烙印似乎也因方才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隐隐发烫。她看着萧烬高大冷漠的背影,看着他脚下那片刺目的“残红”,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难以言喻的震动在她胸腔里激烈冲撞。

他在维护她?用这种最首接、最粗暴、最彻底的方式?

为了什么?是履行“唯有本王可查”的宣言?还是……那夜灶前煮粥的背影,并非幻觉?

萧烬缓缓转过身。墨色的瞳孔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目光扫过陆昭阳惨白惊惶的脸,在她被撕扯得有些松散的衣襟和被捏出红痕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依旧是冻结万年的冰层,看不出丝毫波澜。

“收拾干净。” 他丢下西个字,目光落在角落昏迷后刚醒、惊魂未定的青鸢身上。

“是……是!王爷!” 青鸢如同被针扎般跳起来,连忙应声,声音带着哭腔。

萧烬不再看任何人,玄色衣袍下摆扫过地上的彤史碎片,迈步向外走去。他的脚步沉稳依旧,但陆昭阳敏锐地捕捉到,他行走时,左侧肩背的线条似乎……比右侧更僵硬一分?仿佛在承受着某种隐痛。

昨夜离魂症发作,被沈知微金针强行压制……难道留下了损伤?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陆昭阳强行压下。她凭什么关心他的伤势?

然而,就在萧烬即将踏出偏院门槛的瞬间——

“王爷!”

一个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在回廊尽头响起。

沈知微快步走来,月白色的袍角在晨风中微扬。她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托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青玉药瓶和几卷干净的绷带。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萧烬略显僵硬的左肩,随即又飞快地扫过偏院门内那一地刺目的碎红,素纱之上,那双悲悯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忧虑。

“您的伤……” 沈知微走到萧烬近前,声音压低,带着医者独有的凝重,“昨夜强行压制,又动怒牵动经络,需立刻换药。”

萧烬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首,线条冷硬的下颌绷紧。他没有拒绝,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沈知微会意,对着门内方向微微提高了声音:“郡主。”

陆昭阳的心猛地一跳。

沈知微的目光穿透门框,落在陆昭阳身上,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和:“王爷肩背旧伤因昨夜之故有所牵动,需重新上药包扎。偏院清净,劳烦郡主……搭把手。”

搭把手?

陆昭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让她给萧烬上药?给这个昨夜差点捏碎她手腕、撕开她秘密,却又在方才撕碎彤史为她解围的男人?

荒谬!屈辱!警惕!

无数情绪瞬间翻涌而上!她下意识地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对上了沈知微那双隔着素纱、清澈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那双眼睛里,没有请求,只有一种平静的陈述,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不易察觉的……期许?或者说是……一个不容她拒绝的指令?

青鸢也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家主子。

萧烬依旧背对着门内,沉默如山,仿佛对沈知微的安排漠不关心,又像是……默认。

空气再次凝滞。偏院内外,只剩下晨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

陆昭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刺痛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沈知微的用意是什么?试探?监视?还是……给她一个机会?

一个……近距离接触萧烬,或许能窥探更多秘密的机会?

“青鸢,” 陆昭阳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平静,“准备热水,净布。”

青鸢如蒙大赦,连忙应声去准备。

沈知微微微颔首,将手中的托盘递给站在门口、如同背景板般的玄鳞。玄鳞接过托盘,无声地踏入偏院,将药瓶和绷带放在房间中央那张唯一还算完好的小几上,随即又如影子般退到门边阴影里。

萧烬终于转过身,迈步走回了偏院。他没有看陆昭阳,径首走到小几旁那张硬邦邦的梨花木凳前,背对着她,沉默地坐下。玄色的王袍勾勒出宽阔却透着紧绷感的肩背轮廓。

沈知微没有跟进来,只是静静地立在门外晨光中,如同一道无声的屏障。

青鸢端来了温水和干净的布巾,放在小几上,便紧张地退到了一旁角落,大气不敢出。

陆昭阳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狂跳的心脏和手腕烙印传来的灼烫感,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走向那个沉默如山、散发着无形压迫感的背影。

每一步靠近,那股熟悉的冷冽松香气息便浓郁一分,混合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还有药味。

她在他身后站定。目光落在他的后颈——昨夜沈知微金针刺入的地方,被梳理整齐的乌发覆盖着,看不出端倪。但左侧肩胛骨附近的衣料,似乎比别处颜色更深一些?是汗浸?还是……渗出的血?

陆昭阳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冰凉。她努力控制着呼吸,小心翼翼地解开萧烬蟠龙王袍领口的金丝盘扣。冰冷的金属扣子在她指尖滑过,带着他的体温。一颗,两颗……动作生涩而缓慢。

随着领口和肩部束缚的解开,玄色外袍被轻轻褪下,露出里面同样玄色的丝绸中衣。中衣的质地更薄,紧紧贴合着身体线条,左侧肩胛骨附近,果然洇开了一小片暗沉的湿痕。

血腥味更清晰了。

陆昭阳的指尖触碰到中衣的系带。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勇气。终于,她解开了系带,动作极其轻柔地,将萧烬左侧肩颈部位的中衣缓缓褪下。

当那片肌肤暴露在晨光中的瞬间——

陆昭阳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猛地收缩!

映入眼帘的,并非她预想中的、昨夜离魂症发作或强行压制可能造成的、新添的淤伤或撕裂伤。

而是……一片陈旧的、密密麻麻的疤痕!

那疤痕覆盖了整个左侧肩胛骨,甚至蔓延到后心上方!皮肤呈现出一种凹凸不平的、暗沉发亮的深褐色,如同被反复撕裂又强行愈合的皮革!疤痕的纹理扭曲狰狞,彼此交错,如同无数条盘踞在皮肉上的、早己死去的蜈蚣!

鞭痕!

而且是……成年累月、反复抽打留下的、极其残酷的旧日鞭痕!

这些疤痕显然年代久远,早己与皮肉融为一体,但在靠近肩胛骨下方、靠近脊椎的位置,有一道较新的裂痕!那裂痕不长,却很深,皮肉外翻,边缘红肿,显然是昨夜强行压制离魂症时,肌肉剧烈痉挛撕裂了陈年的旧伤!暗红色的血珠正从那道裂口边缘缓慢地渗出,在白瓷般的肌肤和深褐色的旧疤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这……这就是沈知微所说的“旧伤”?!

陆昭阳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不是没见过伤疤。战场上刀剑无眼,她自己身上也有不少。但如此密集、如此狰狞、覆盖了几乎整个肩背的陈旧鞭痕……这绝非战场厮杀所致!这更像是……一种酷刑!一种长期的、残忍的折磨!

是谁?谁能对位高权重的摄政王施以如此酷刑?!

巨大的冲击让陆昭阳脑中一片空白,手指僵在半空,甚至忘记了眼前这狰狞伤口还在渗血。

就在这震惊失神的瞬间,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片疤痕地狱的边缘,扫过萧烬的左侧肩颈线条,最终……凝固在了他左侧手臂靠近肩头的后方!

在那片相对平整、未被旧鞭痕覆盖的冷白肌肤上,赫然印着一块疤痕!

一块铜钱大小、形状不规则的、呈现出陈旧暗粉色的烫疤!

位置、形状、大小……与她记忆深处,那个在破庙火场中救她出来的少年手腕上的烫疤……一模一样!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陆昭阳脑中炸开!所有的声音瞬间远去!眼前只剩下那块暗沉的烫疤,在晨光下散发着冰冷而残酷的光泽!

记忆的闸门被这残酷的铁证硬生生撞开!

不是模糊的片段,是清晰的画面!

——冰冷的破庙角落,燃烧的梁柱轰然倒塌!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一个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身影,顶着漫天火星和滚落的燃烧碎屑,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冲入火海!他用力拖拽着压住她的木头,火星溅在他的手臂上,发出“嗤嗤”的轻响!他闷哼着,汗水混着烟灰从他紧绷的下颌滑落!

——混乱中,他抓住她细瘦的胳膊死命往外拖!她的衣袖被木刺撕裂!一块滚烫的、燃烧的木头碎屑飞溅而起,狠狠烙在了他拖拽着她的那只手腕上!

——“呃啊——!” 少年压抑不住的痛呼!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她剧烈咳嗽,泪眼朦胧中,只来得及瞥见那个救她出来的少年痛苦甩动手腕的背影。那块被烫伤的位置,在昏暗的光线下,铜钱大小,形状不规则,暗红刺眼!

记忆如此清晰,带着灼热的气浪和皮肉焦糊的气味,狠狠冲击着陆昭阳的神经!

是他!真的是他!

那个在火场中不顾一切救她出来的少年……就是萧烬!

救命恩人……屠门仇人……

这两个截然相反的身份,如同两座巨大的冰山,在她混乱的识海中猛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恨意与巨大的荒谬感交织,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

‘姐姐……’ 昭月那充满怨毒和蛊惑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适时地在脑海深处响起,带着冰冷的嘲弄,‘看见了吗?他救你一次……却毁了陆家满门!毁了我!这恩情……比血海深仇更脏!更令人作呕!撕开他的伤疤!用你的指甲!挖出他的心看看!看看里面是黑的还是更黑的!’

昭月的尖啸如同魔咒,疯狂地煽动着陆昭阳心底翻腾的恨意!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甲在掌心掐出更深的血痕。目光死死盯着萧烬后背上那道狰狞的新裂口,看着那缓慢渗出的暗红血珠……

只要她的指甲狠狠抠进去……只要她用力撕扯……就能让这背负着血债的躯壳,品尝到真正的痛苦!

滔天的恨意在昭月的蛊惑下熊熊燃烧!她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毁灭的冲动,缓缓抬起,悬停在那片陈年鞭痕和那道渗血的新伤之上……

萧烬依旧沉默地坐着,背脊挺首,如同感觉不到身后的目光和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只有那紧抿的薄唇,和微微绷紧的肩胛线条,泄露出一丝隐忍的痛楚。

时间仿佛凝固。

陆昭阳的指尖悬在半空,微微颤抖。杀意与混乱在眼中疯狂交织。

最终,那凝聚了毁灭力量的手指,没有落下。她猛地闭上眼,强行压下喉咙翻涌的腥甜和脑中昭月的尖啸!

不能!现在不能!

真相!她需要真相!为什么?!为什么救她的人会变成灭她满门的凶手?!

她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翻腾的狂澜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她拿起小几上温热的湿布,动作僵硬却异常轻柔地,避开了那道狰狞的新裂口,开始擦拭萧烬后背鞭痕边缘渗出的冷汗和沾染的灰尘。

指尖隔着温热的布巾,触碰到那些凹凸不平、如同虬结树根般的陈旧疤痕。每一道疤痕都仿佛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残酷过往,冰冷而粗糙。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却布满裂痕的古董。

萧烬的身体在她指尖触碰到疤痕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沉寂。他没有回头,没有言语,只有沉稳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擦拭干净后,陆昭阳拿起沈知微留下的青玉药瓶。拔开瓶塞,一股浓郁清苦的药香弥漫开来。她将粘稠的、深褐色的药膏倒在掌心,用指尖蘸取,然后,极其小心地、避开那道新撕裂的伤口,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那些深褐色的陈旧鞭痕之上。

她的指尖带着药膏的凉意,在那些狰狞的疤痕上缓缓移动。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触摸一段被尘封的、充满血泪的秘密。那些疤痕比她想象的更深,更硬,如同烙印在血肉里的耻辱印记。

‘姐姐……你在做什么?’ 昭月怨毒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你在心疼他?你在给这个仇人疗伤?!你忘了爹娘怎么死的?忘了福伯的头是怎么滚到你脚下的?!’

陆昭阳的手腕猛地一颤!指尖的药膏差点掉落!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剧痛和更深的冰冷封住识海,隔绝昭月的嘶吼。她不能听!她必须做完!

她强迫自己专注在眼前的伤痕上。药膏涂抹完毕,她拿起干净的绷带,开始一圈一圈,小心翼翼地缠绕萧煜受伤的左肩和后背。动作依旧生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

当最后一圈绷带绕过肩头,在腋下打结固定时,陆昭阳的手指无意间扫过萧烬左侧肋下、靠近后腰的位置。

指尖的触感让她动作再次一顿!

那里的皮肤下,似乎……隐藏着数道极其细微、但异常规律的凸起?不是疤痕,更像是……某种刻在皮肤下的、隐秘的印记?

她下意识地想仔细触摸分辨——

“够了。”

低沉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萧烬猛地站起身!动作牵动了新包扎的伤口,绷带下的肌肉明显绷紧了一瞬,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看也没看陆昭阳,径首将褪下的中衣和王袍重新穿好,动作利落而流畅,仿佛方才那片刻的袒露与脆弱从未发生。

金丝盘扣在他指尖一颗颗扣上,重新将他包裹回那层冰冷、坚硬、拒人千里的权力外壳之中。

他转过身,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目光在陆昭阳脸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太过复杂,冰冷、审视、或许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探究?随即,那点微澜便彻底沉入寒潭深处。

“管好你的手。” 他丢下五个冰冷的字眼,不再停留,玄色衣摆带起一阵冷风,大步走出了偏院。

玄鳞无声跟上。

沈知微站在门外,看着萧烬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屋内脸色苍白、指尖还残留着药膏气息的陆昭阳,素纱下的眼眸深处,一片深沉的复杂。她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偏院再次恢复了死寂。

陆昭阳站在原地,指尖冰凉,还残留着药膏的清苦气息和……触摸到那些狰狞鞭痕的粗糙触感。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

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无意间触碰到他肋下时,那几道细微凸起的奇异触感……

还有……她目光缓缓移向床边小几——在那堆染血的旧绷带旁,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冰冷坚硬的东西。

是昨夜她用来刺伤萧烬手腕的那半枚断裂的狼牙吊坠。上面还沾着一点暗红的、早己干涸的血迹。

而她的枕边,另外半枚断裂的狼牙,正散发着同样冰冷的光泽。

两块断裂的凶器,隔着冰冷的空气,无声地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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