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合卺
红烛第三朵灯花炸裂时,陆昭阳握紧了袖中金簪。
缠枝莲纹的铜镜映出她盛装的模样,十二重绡纱婚服逶迤在地,似泼洒在雪地上的朱砂。窗外传来更鼓声,子时三刻,正是十年前陆家满门抄斩的时辰。
"王爷到——"
玄色织金靴踏碎满地月光,萧烬的身影笼在廊下晃动的灯笼影里。他抬手挥退侍从的动作牵动腰间佩剑,剑鞘上镶嵌的墨玉折射出冷光,恰似那夜劈开陆府大门的利刃。
合卺酒端上来时,陆昭阳嗅到了雪松香。这是大邺摄政王独有的熏香,混着佛堂供奉的沉水香,此刻却裹挟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她垂眸盯着交缠的臂弯,萧烬手腕内侧有道陈年疤痕,像条蜈蚣爬过苍白的皮肤。
"郡主的手很冷。"
玉杯相碰的脆响中,陆昭阳指尖在婚服下摆捻过三遍——这是她自火场逃生后养成的习惯,每当杀意沸腾时便要触摸粗粝的烧伤疤痕。萧烬突然开口,陆昭阳悚然一惊,发现对方正凝视着自己执杯的右手——那里有道横贯掌心的旧伤,是当年从火场爬出时被断梁所划。
陆昭阳屈指轻敲玉杯第二道鎏金纹——这是死士约定的动手暗号。酒液滑过喉间时,她听见自己颈侧血脉轰鸣如战鼓。金簪破空声惊起梁间寒鸦,簪头蓝芒在距萧烬心口半寸处骤停,戒尺上"监察使印"的铭文正映出她瞳孔里滔天的恨。
"叮!"
玄铁戒尺从喜服广袖中翻出,堪堪挡住致命一击。酒盏应声碎裂,殷红的合卺酒泼洒在青砖地上,竟渐渐渗成蜿蜒的图腾——正是陆氏祖祠地宫的密道图。
萧烬反手擒住她手腕的动作快得看不清力度却恰到好处,既不容挣脱又不至伤骨。当他的气息拂过耳际时,陆昭阳闻到了记忆深处的杜若香——那个雨夜蒙面少年身上,也有这般染着血腥气的药香。
他指腹贴着那道旧伤痕,忽然低笑:"十年了,昭昭还是只会这招?"
这个称呼让陆昭阳浑身血液冻结。记忆深处那个雨夜,蒙面少年捂住她流血的腕间伤口,也是这般唤她。可眼前人分明是屠尽陆家一百三十七口的恶鬼,眼角那颗泪痣在烛火下红得刺目。
"王爷说笑,妾身..."话音未落,萧烬突然拽着她撞向身后石碑。额角传来剧痛的瞬间,陆昭阳看见碑上浮现血色篆文,密密麻麻的铭刻如同活物般蠕动。月光穿透菱花窗投在血泊里,摇光星位正对陆昭阳眉心血迹。
"嘘。"萧烬的唇几乎贴上她耳垂,气息却冷得像地底寒泉,"郡主可知这祖祠供的是什么?"他握着她的手按在碑文上,鲜血顿时将篆文染得妖异,"是开国至今,九百七十三条双生儿的命。"
"这碑只饮双生子的血"萧烬指尖掠过碑文裂痕,"可惜你妹妹的血十年前就流干了"。碑林阴影里立着九百七十三尊无脸石俑,每尊背后刻着生辰与'孽障'二字。
陆昭阳瞳孔骤缩。腕间旧伤突然灼痛起来,耳边响起幼妹坠塘时的哭喊。她猛地挣开桎梏,却见萧烬慢条斯理地擦拭戒尺,擦拭戒尺时露出腕间佛珠,其中三颗刻着'昭'字划痕。玄色婚服前襟不知何时裂开,露出心口狰狞的箭疤,疤痕边缘呈青黑色,似中过西域奇毒——这箭疤,与她记忆中救她出火场的少年伤痕分毫不差。
更鼓再响,子时己逝。酒与萧烬指尖血相融,渗入地砖暗纹,萧烬踏过满地狼藉离去,抛下一枚狼牙吊坠,恰落于血泊中央。陆昭阳跪坐于地,凝视那枚染血的狼牙,蓦然惊觉吊坠内侧有极细的“烬”字刻痕,而吊坠缺口处竟与她贴身藏匿的半枚完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