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向野那难搞的个性,把还算聪慧的秦晚禾弄的没了主意。
刘姐利落地叠起匹的确良花布,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股好打听的闲趣:
“他怕不是个瞎的吧?你这脸蛋儿生得比杨贵妃还明艳,身段我这个女人看了嫉妒到夜里捂着被子偷哭,他敢不给你薄面!”
秦晚禾被她逗笑;“他大概看不上我这样的。”
刘姐虽说是在街头摆摊的劳苦人,可身上三百六十根骨头,没一根是软的。
手上的花布被她往摊上一扔,扯着高嗓门告诫秦晚禾;
“他不缺女人,咱们还不缺男人呢,你说找他办什么事,刘姐我给你办。”
秦晚禾犹豫了,摆摊卖货那些的刘姐在行,可托关系送宁宁上幼儿园这事刘姐还真办不到。
“谢谢刘姐的仗义,不过这事还非他来操持不可。”
刘姐是个能屈能伸的,当即转换话术。
“男人那种生物,骨子里都吃软不吃硬,难说话的要么图利,要么图个‘顺气’——你呢,不防顺着来他来,保准能成!”
秦晚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刘姐.........”
又是城管出现的一天,秦晚禾早早收了摊,把货放去刘姐家。
回医馆的路上,看到有卖糖葫芦的,前两天小宁宁还吵着问她要零食吃呢,正好给她买一根。
“老板,给我来一串糖葫芦。”
“给家里孩子买的吧?”店家取下挂在草靶上最红的一串,糖壳在暮色里泛着琥珀光,递给秦晚禾。
秦晚禾笑着接过来;“我就不能给自己买?”
“给自己买的一般会问,老板糖葫芦多少钱一串啊?只有买给自家孩子的母亲,才会不问价就买。”
哲学啊!
秦晚禾没想到一个卖糖葫芦的还懂这般深厚的人生哲理,别说,他讲的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大多家里有孩子的母亲,是不舍得把钱花在自己身上,可要说花在孩子身上,她们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来,送你一串小点的。”店家乐呵呵又递过来一串;“别忘了你也是个孩子。”
秦晚禾鼻子瞬间酸了,她掏出三分钱给店家,祝他生意兴隆。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他这样的人,想必此生过得不会太差。
拿着两根冰糖葫芦走在街上,秦晚禾正要依照店老板的话吃一根。
“秦晚禾,你给我站住。”
是陈墨之的声音。
他还真是阴魂不散。
秦晚禾只耳朵塞棉花了当听不见,啃着糖葫芦就走。
“秦晚禾,我跟你说话呢,你装听不见是吧,信不信我抽你。”
抽你二字令秦晚禾定住了脚,思量片刻,缓缓转过身。
她舌尖抵着酸甜的山楂,目光像淬了冰的刀片,首首刮过陈墨之攥紧的拳头:
“你刚说要抽谁?”
夜风卷着糖霜的甜香掠过街角,却吹不散她眼底的寒意。
陈墨之被她看得一怔,随即梗着脖子上前半步:
“抽你怎么了?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回家干活,伺候婆婆,还敢跟我甩脸子?”
糖壳在秦晚禾齿间碎裂,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后槽牙磨动的声音。
“种地?.....你怕不是忘了,上次亲口说过的话?’
陈墨之穿着件几天没洗过旧衬衣,上面的油污都能炒上两盘菜了;
“我说了什么?”
装糊涂是吧?
小宁宁还在家等着吃糖葫芦呢,秦晚禾没时间和他多做纠缠,她简明扼要道;
“五天前老街口,你说我两天内不回家就再也不许我进那家门,怎么这会又舔着脸来求我?”
陈墨之的喉结猛地滚动,油污斑驳的衣领被他攥得发皱。
被人揭了老底,他面色很难看,黑成了碳球。
“谁、....谁求你了!我是看你一个女人家的在外面丢人现眼,替陈家祖宗管教你!”他指指秦晚禾身上穿着的旧衣;
“瞧你那破衣烂衫的,无家可归的日子不好过吧,你求我呀,求我我就让你回家。”
求他?
此时此刻,秦晚禾无比感谢秦爷爷当年的深谋远虑——那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半生的老人,许是知道原主跟了陈墨之后没有好日子过。
他当年说什么也不肯把户口本给原主,这也就促使原主,迄今为止没和陈墨之领过结婚证!
不然,就陈墨之这不要脸的样,她还真怕他拖着她不离婚。
这下好了,两个没领证就没有事实婚姻,她想走谁也拦不住。
“你那个西处漏风的家还是留给江燕吧,我看不上。”
陈墨之面皮骤紫,明显是恼羞成怒了,这女人嫁给他西年都不曾忤逆过他半句。
现如今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动不动就跟他唱反调,折辱他,真当他是病猫啊?
要不是娘那些需要她抓药侍奉,她秦晚禾就是死在外面,他也不会来替她收尸。
“秦晚禾,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当真要跟我离婚?”
秦晚禾话接的很快;
“你再问一百次,答案也是一样的,况且我们也没有结过婚啊,你给彩礼了吗,衣服被单撕上一件了吗?”
说到秦晚禾真心替原主委屈。
人家出嫁至少有彩礼缝纫机三件套那些的,而陈墨之呢,一分钱没出,甚至在结婚后的两年里,花的都是原主从娘家带来的钱。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陈墨之早忘了。
他只知道现在,此刻,秦晚禾这个丧门星居然敢当街羞辱他,这让他很不爽。
“你们大伙都来瞧瞧啊。”他冷不丁大喊一声。
“这个脏心烂肺的女人在家不侍奉公婆,在外挣钱不交公,我说她两句,她就要跟我离婚,我倒要看看,她一个没见识的村妇,还带着个孩子,离了我谁会要她?”
陈墨之一嗓子喊来了满街的人。
几个卖菜的大娘把竹筐往地上一放,嗑瓜子的老汉把烟杆别在腰间,连剃头摊子上刚抹了半脸肥皂的汉子都伸长了脖子。
大家纷纷猜测,没见识的村妇肯定长得不好看,还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才会被自家男人当街嫌弃。
“这媳妇是个丑的吧?”
“指定长得难看,这还带着这个孩子,以后谁会要她啊?”
围挤在而来的路人越来越多,眼看手上的糖葫芦就要脱糖,秦晚禾扯动嘴角冲陈墨之冷笑一声。
“那咱就走着瞧,但愿日后你别跪下求我。”
懒得与厚脸皮的人纠缠,秦晚禾说完就走。
不经意间一抬眼便望见人群边缘那道鹤立鸡群的身影。